“嗯?咋了?”基根早上起来,刚刚出房间门,就看见门边站着的米格尔。“起这么早,有什么事吗?”

“基根大哥,那……索尔维娅醒了没有?”米格尔原本很随便的倚靠在冰凉的、墙皮严重脱落的墙上,看见大哥来了,他往前一步站了起来,说道:“我想和她道个歉。”

“没呢,她还想睡个回笼觉,让她睡吧。”基根自然的揽住米格尔的肩膀,“你什么时候站在外头的?”

“刚来不大会儿。我心事得整晚睡不好——我考虑了好久,觉得自己应该道歉……不论为谁,我都应该这么做。”米格尔咬着嘴角说道。基根就说:“没事,你没睡好就再去睡会儿。道歉什么的,等她醒了再说。”

“……行吧。”米格尔只好点点头,走去他的房间。基根目送他进门之后,才慢悠悠的走下楼梯,径往厨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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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基本的调味料一应俱全,都是安德森刚刚回到克里姆·裘克时从人类的地方买来的,只要不是烧包的滥用,足以用到春天。对安德森的细心,基根不禁再次感叹,这个老师父对这座冬不暖夏不凉的堡垒比我们这些年轻人更上心。他把从外面拾的木柴填在灶里用伊格尼点燃起来,又用嘴一口一口的把火吹旺,往木头大碗里打了两个人面妖鸟蛋,准备开始做饭。

炊烟直上,穿过城堡的烟囱斜着往半空中去,慢吞吞的追向霞光褪去的蓝天白云。

安德森从冥想中睁开眼睛,虽然整夜维持着跪姿,可他非但不觉得疲累,反而精神抖擞;斯坦在地铺上躺不踏实,刚醒来手就紧忙活了一阵子,可算是尽兴了一把;米格尔听见基根房间传来动静,急忙推门出去,看见索尔维娅捋着披散的头发扎起来。“那个……女士!”

“嗯?怎么了吗?”索尔维娅注意到米格尔态度的变化,回头看着他嘴张了又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也不急,也没有不耐烦,就静静的等他说出来。“女士,我想跟你……跟你道歉。昨天我……做得太过分了。对不起。”

米格尔下定决心一口气说了出来,随着他九十度的僵硬鞠躬,他顿时感觉胸中一口郁气喷了出来。索尔维娅笑了,就连对女人没那么些穷心事的米格尔看了都不由得呆住。“没关系的,你能跟我道歉我很高兴。你现在要下楼吗?”

“……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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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过后,安德森又领着索尔维娅出门钓鱼去了。等他们扛着鱼竿走远,斯坦立马兴冲冲的对米格尔说道:“米格尔,快去酒窖里拿几瓶辣的出来,你昨天整的那一出,咱仨都没能好好喝一顿!现在就咱仨,此时不喝更待何时!”

“你怎么不去?我年岁小就活该给你跑腿是吧?”米格尔趴在桌子上看着实木桌子上的裂隙,稳稳当当的,没有一点要动弹的意思。斯坦见使唤不动他,基根也不挪窝,只好骂骂咧咧的自己去。

“我说,喝酒可以,掺什么白海鸥、雷霆和黑血啥的就免了,醉太厉害了不好。”基根说道,米格尔便揶揄道:“怎么,老哥哥,你怕了?我还没说要跟你比酒量,你就急着认怂?”

“少拿话激我,你俩我管不着,反正我不喝。”基根严肃起来,米格尔也不再激将,只好嬉笑着坐下。斯坦一手拎着一瓶伏特加,腋下还夹着一瓶马哈坎蜜酒,从地下一路小跑过来。“快快快!帮忙接一下!”

“我那儿还有些酒菜。”米格尔拿过斯坦的酒放在桌面上,又跑上了楼,斯坦又一脸坏笑的问基根:“你俩昨晚上……挺能亲啊?我可给你们掐着时间,三刻钟有了吧!”

“我哪知道。”基根有些骄傲的挺直了腰板,斯坦便继续笑道:“可是后面怎么没听见啥动静了?别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滚!”

“来来来!尝尝安格林的美味!”米格尔跑下楼来,把一个布口袋扔在桌上,打开一看,一段一段的蛇肉干。斯坦不让着别人,先尝了一块。“哎?……杯子呢?咱一人跑了一趟,都没拿杯子?”

“……我自己去吧。”基根又去了他的阵地。斯坦趁这会儿又问米格尔:“老弟,你真能想开了?”

“什么想开了?你说索尔维娅?……我说实话,没那么快。我还是觉得心里有疙瘩。不过……我不想再整得鸡飞狗跳的。”

“谢谢兄弟,谢谢。”

折腾了半晌,这顿酒总算是喝上了。三个惯常以烈酒浇灌疲累的自己的汉子喝得好不快活,就连不想多透露自己和索尔维娅相识相知相爱过程的基根也完全打开了话匣子,讲得眉飞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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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阿嚏!阿嚏!”

正静静等着鱼上钩的索尔维娅忽觉鼻子一阵痒痒,她怎么揉捏鼻子都无济于事,还是连打三个响亮的大喷嚏,惊走了冰层下悄悄游上来的大鱼。一无所获的安德森却并不生气,他和蔼的笑道:“一想二骂三念叨,肯定是基根那小子。”

“……”索尔维娅对一些并无道理的俗语经常是不置可否,一连好几个喷嚏不能说明什么,但她还是为这个说法感到心里头暖暖的。“能有人想着自己可真好啊。”她眺望着直插白日的远方山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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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齁大的滑翔蜥蜴!”斯坦正喝到兴头上,他激动的从凳子上站起来,差点踢倒长条凳和坐在上头的米格尔。“也难怪那些个乡巴佬会以为是真龙——就这么说吧,它比绿龙大了一圈。我现在都庆幸,得亏是个没发情的公的。等我砍了蜥蜴头去领赏,我也没跟他们说实话,我就说这是龙,对付它我差点没命了。我原来是吃过大亏的!”

“什么亏?快说快说,我就愿意听斯坦哥吃亏的事。”

“那时候我跟基根都很年轻——在艾宾有一村子闹安德莱格,有个村民比一般人多点见识,但也就一点点,他说那窝东西是齐齐摩,毒性特猛,把他们吓得够呛,东拼西凑凑了二百个弗洛林招猎魔人。我就接了这活。”斯坦喝了口就润润舌头,又说了起来。“等办完之后我自己嘴贱还跟他们卖弄,这是安德莱格,不是齐齐摩!你才那南方佬说什么?既然不那么危险,我看赏金减半就好了。多不人揍的玩意儿!还不能跟他吵,那时节艾宾早被尼弗迦德占领了,我要跟他打起来,一告一个准!”

“煞笔尼弗迦德。”米格尔骂道,又对基根说:“不过吧,还真多亏了包括嫂子在内的那二十二个术士,不然尼弗迦德的黑日旗就摇到飞龙山脉了。”

“我从来没跟任何人说——包括她——说我刚刚听说她参与了索登山之战时是什么心情。”基根又感觉自己心脏“突突”了起来,他又用第二瓶的福根漱了漱嘴,“当我听说这个消息,听说了有十四名术士没能走下索登山时,我只觉得整个脑袋就像生鸡蛋摔破了一样。我害怕听到人们议论起这件事,甚至提心吊胆,我拼命的逃离人群,往索登山的方向跑去。我不希望死的人里面有她,我希望她能活下来,希望她能过上那时的她想要的生活,不论是安定下来享受英雄应得的荣华富贵,还是像原来那样从心所欲的漫游……即使那时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这种想法太自私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斯坦说。

“索登山那个坡,多低缓啊。我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急切,我又抗拒,我恨青草试炼为什么不能带给我鹰一样的视力,好能看清方尖碑上的阵亡名单。在花环和蜡烛间,我头都抬不起来了。当我读完所有的名字,没找到索尔维娅时,我一下子就崩溃了,倒在了地上。”

“……”基根不再说下去了,他咳了一声,又给兄弟们早就空了的杯子里倒上酒。三人同时举杯,按照辈分大小碰杯。

“敬在索登山上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烈士。”

“敬重逢。”

“敬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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