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卷着隐隐的火药味掠过钟楼尖顶，赛琳娜灰袍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
她屈起自己的手指，轻叩着护栏上雕刻的花纹，半空中的虚幻投影在她暗灰瞳孔里摇晃：“没想到当年我为军团随手开发的投影魔法竟然能流入教国。”
“看来阿尔勒那家伙的水平也就这样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表面的凹凸纹路，目光却始终锁定在半空中那由法阵投射出的虚影上。
虚影中，血肉傀儡的肢体大部分都被金属所覆盖，但关节处露出的那不似正常人类的皮肤肌理显得稍微有些异样。
“主人，那些血肉傀儡……”
艾莉莎站在赛琳娜的身后，望着投影中的傀儡，眼神微动，像是想到了什么，“这不就是我们在城外见到的那个？”
“嗯，你说的没错。”
赛琳娜下颌轻点，目光倏地刺向西城区的暗处。
她的手指从护栏上移开，轻轻拂过自己的灰袍边缘，布料在她的指尖下微微颤动，“不过这恐怕只是其中一种成功的形态罢了。”
“您的意思是……”
艾莉莎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眉头微挑，似乎在努力理解赛琳娜的话。
“我们或许能看出来这些傀儡的原材料是什么，”
赛琳娜的声音像是淬着冰棱，指尖自灰袍边角游移而起，悬停在空中勾出傀儡的轮廓，“但这些愚蠢的人类……大部分恐怕连这都分辨不出来吧。”
“那这岂不是说明，我当时的猜测是对的？”
艾莉莎的眼睛亮了起来，回想起了自己智力超群的那一刻，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甚至微微扬起了下巴，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夸奖。
“笨蛋。”赛琳娜瞥了她一眼，语气冷淡，手指向着她的额头轻轻一弹，“回去罚你给阿兹莫打下手。”
“为啥啊？！”
艾莉莎揉了揉微红的额头，顿时不满地叫了起来，双手叉腰，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再怎么说，他也是教国的大主教之一，还曾经推进过教国的改革。” 赛琳娜的声线依旧如同冰霜，但眼神却凝聚着沉铁般的重量，无声碾过空气，“想夺权的话不可能会用这种愚蠢的方式。”
“那这些教国的人类……？”
艾莉莎的视线如断弦般投向街道，下方圣骑士们的银甲正如同洪流向教皇殿汇聚而去，铠甲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到了远处民众的高呼声——“保护圣女大人！”“必须审判卖国贼！”
“以我们这种略知内幕的外人眼光来看，这无疑是一场栽赃陷害。”
赛琳娜眼尾掠过讥诮的弧度，目光扫过攒动的人潮，唇角绽开半朵冰花般的嗤笑，“但以大圣女的威望和教国的国情来看，这些人恐怕并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真有你的啊，阿兹莫。
她下颌微抬，目光重新锁住画面里的多伦，唇角悬着的讥诮骤然消失，神色却归于平静。
这种方法还真是令人厌恶……不过算了。
一丝不算美好的回忆闪过赛琳娜的心头，但她只是摇了摇头，没有放在心上。
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想要除掉自己的敌人，这种方法确实是个高效的方式。
赛琳娜眼角突然微微抽搐，余光里数道黑影正以包抄阵型掠过屋脊。
他们鬼魅般的移动轨迹与黑袍下渗出的气息，让赛琳娜想起了一件事。
“……”
赛琳娜轻抬起手，清脆的响指声像冰锥刺破白纸。
艾莉莎睫毛颤动的瞬间，那些缠绕在她锁骨处的灰雾突然寸寸皲裂，如同被击碎的琉璃器皿，化作细雪簌簌坠落。
“这是……？”
艾莉莎的指尖无意识蜷缩，魔力如电流般重新在血管里奔涌，但她的眉头却皱起了微褶
自家主人此刻突然解除禁制，总不会是让她用血魔法去轰碎教皇殿的彩窗当礼花吧？
“还记得我在维尔斯特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赛琳娜右手食指突然勾起，精准点中投影里的莫尔顿。
左手掌心的纹章划出抛物线，血色擦过艾莉莎扬起的发梢，稳稳落进后者下意识摊开的掌心，“现在，时候到了。”
艾莉莎的指尖骤然痉挛，血迹早已干涸的血蔷薇纹章在掌心发烫。
她瞳孔缩成两点寒星，腕骨不受控地撞出细碎颤音，挤出的字句被碾得支离破碎，“您……意思是……当年……”
“你怎么喜欢就怎么来，但是有一点记住——”
赛琳娜下颌轻点，颈侧拉出冷硬的审视弧度，睫毛垂落的阴影恰好遮住眼帘，但眼角却凝着锋利的余光扫过艾莉莎颤抖的指节，“除了他和那些黑袍裁决者绝不能放跑以外，其他人尽可能别动。”
“好。”
艾莉莎只留下了一个字，下一秒，整个人突然被猩红光芒吞没。
血雾炸开的瞬间，空气里划过一道笔直的红线，待红光消散时，冷风卷过空荡荡的屋顶，连最后一缕血腥气都被吹散在屋檐风铃的震颤里。
“嗯……”
赛琳娜的指尖擦过灰袍褶皱，迈步时袍角突然凝固成刀削般的直线。
双掌合击的瞬间，空气被压缩成透明波纹，种在路边的树木枝叶忽然无风自颤。
在声响撕破空气的刹那，悬停的投影突然坍缩成星尘——那些闪烁的银光尚未坠地，便已在半空消散。
赛琳娜行进的步幅分毫不乱，左手尾指勾起腰间束带，在骨瓷面具脱离的瞬间，右手已托着冷光流淌的面具覆上面庞，声音平静但却在面具内壁撞出细微蜂鸣：
“好了，接下来的内容，可不是你们这些普通人类能看的东西咯。”
……
“多伦……你……”
塞西莉亚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多伦，本能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向她攻来的血肉傀儡和多伦手中的水晶让她想不了那么多。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神主圣痕，手指突然纂紧圣石，眼她突然偏头咬住下唇，余光在奥菲莉娅低垂的睫毛上停留半秒，银牙紧咬，瞳孔突然如绷紧的弓弦，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呃啊——”
但就在这数秒内，一声惨叫却从一旁响起，一直站在一旁的鲁拉兹像一条路边的野狗一样被血肉傀儡随手斩杀。
这倒也不能怪他，毕竟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基本毫无战斗力的文官。
而多伦在格挡傀儡时，魔力护盾突然崩裂碎成晶渣，血肉傀儡的利剑趁势穿透他的胸膛，在擦过他心脏的瞬间，这位戒律主教喷出的血雾染红了傀儡的躯体。
不过，在多伦倒地的一瞬间，他与塞西莉亚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眼神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没有人能注意到，塞西莉亚瞳孔里的血光随着多伦身躯坠地的闷响骤然熄灭，此时的她面对已经突进到眼前的傀儡也已经无暇顾虑其他。
神主圣痕突然爆发出熔金裂帛般的强光，将塞西莉亚铸成沸腾的光茧。
下一瞬刺穿穹顶的光矛直贯莫尔顿所在方位，沿途的血肉傀儡同时汽化，升腾的蒸汽在圣光中逐渐消散。
当最后一丝光粒子还在空中飘散时，塞西莉亚的鞋跟已嵌入地面裂纹。
她瞳孔倒映着莫尔顿身前那排黑袍轮廓，眼神中的冰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你们的动作到挺快，裁决者们。”
“抱歉，大圣女阁下。”
为首的裁决者正是不久前前往西城区处理圣骑士委托的多斯，此刻与身后数位同僚组成了莫尔顿的坚盾。
他们承受着来自塞西莉亚的威压，身上那烧损的黑袍证明挡下刚刚那一击并非易事——但他们钉入地面的脚跟却纹丝未动，“莫尔顿大人对我等有恩。”
“即使他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塞西莉亚的食指突然绷直，已经倒地的伊西多尔手指突然剧颤——教皇权杖扭曲着挣脱束缚，在圣光的涟漪中精准嵌入她掌心。
塞西莉亚背后突然响起圣骑士们银甲的金属碰撞声，几名来自大圣堂的修女在其中布下结界，将整个教皇厅封锁。
而当数位审判官站在塞西莉亚身后时，教皇厅内的空气忽然变得有些粘滞，却出人意料的安静了下来。
但裁决者们丝毫不惧，他们齐刷刷亮出利刃，组成密不透风的铁壁，将莫尔顿死死护在圆心。
多斯抬手抹去溅到剑身上的金属碎屑——那是刚刚在西城区清理一些“异物”时沾上的——声音沙哑着道：
“我说过了……”
“莫尔顿阁下，对我等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