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里埃也是愣愣地望着场内,只不过让他感到惊讶的并不是刚才那一声巨响,而是薇歌接下来的动作。

她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拔出了刺剑,照着罗宾烈的眼窝狠狠一扎。

“啊!!!”

凄惨的哀嚎如野兽的咆哮,震得人们耳膜生疼,身处角斗场中央的薇歌也是受到了影响,她的动作明显犹豫了,不过那也只是片刻的。

是你自己说的走进笼子生死不论的,不把你给宰了的话你以后寻仇我很难办啊。

薇歌向后一闪躲开罗宾烈的垂死扑击,随后抽回刺剑,将上面血淋淋的眼珠子甩到一边,对准那粗壮的脖颈又是一记突刺。

金属剑刃成功扎进颈肉,但剑身却被罗宾烈的手掌狠狠捏住,根本拔不动,他的表情现在极度残忍,看得薇歌心里不禁有些发麻。

坏了,早知道该打上面那个头的。

这特么肾上腺素开始发威了啊!

她连忙放开剑柄躲到一边,右手急匆匆地摸着火药袋,而罗宾烈也不愧是能站到现在的男人,竟然自己拔出了插进脖子的刺剑,奋力朝薇歌掷了过去。

“小心!!!”

佛里埃急得一拳打在了笼网上,薇歌立马抬头,随后便看到了越来越近的锋利剑身。

我擦!

她当即用尽全身力气下蹲,刺剑贴着头皮飞过,将几丝金发直接斩断。

好在这罗宾烈瞄准的时候只剩一只眼了,不然她薇歌怕不是头都要被削掉一半去。

可惜这并不是攻击的终结,只是宣告了反击的开始,薇歌下蹲的一刹那,罗宾烈忍着剧痛一个猛扑,手掌抓住了薇歌的膝盖。

薇歌一边用脚踹他的脸,一边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装填火药,然而她的力量对于罗宾烈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不多时,一记重拳便硬生生砸在了膝盖关节处,剧痛沿着神经迅速攀升至大脑皮层,那一瞬间,薇歌只觉得自己腿好像要断了。

她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急,可装填火药本身就是个精细活,她越是急,步骤就越是进展缓慢。

就在她刚把铅丸塞进枪管的时候,罗宾烈居然抓着她的腿把她一把拽到了身下,活像一头棕熊扑在了猎物身上。

最要命的是,薇歌的手铳直接被一拳打飞了,她现在身上没有任何武器!

佛里埃的心已经悬到了天上,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罗宾烈压着薇歌,然后高高举起双臂,又凶猛砸下。

少女的招架可以说是形同虚设,薇歌的确支肘防御了,但她的双臂根本无法抵御那可怕的力量,差点折断在胸前。

而罗宾烈的攻击还没有完,他一手按住薇歌,另一只手再次握拳高高举起......

“薇......”

佛里埃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他绝望地闭上眼,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然而——

“薇姐!薇姐牛比!薇姐牛比!”

豁牙的吵闹让他重新睁开了眼,与此同时,场内传来了罗宾烈凄惨的嚎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定睛一看,只见薇歌右手成爪,凶狠地插进罗宾烈脖子上的伤口中,不断地撕扯伤口中的肌肉与血管。

瀑布般的鲜血浇灌在了二人身上,而薇歌的左手也从罗宾烈的控制中挣脱,胡乱摸到了地上的刺剑,照着罗宾烈的下颌又是一戳,将他的舌头钉在了口腔上壁。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而罗宾烈的肾上腺素体验卡也在这之后开始宣判过期,薇歌松开刺剑,缓缓从他身下退出,而罗宾烈则是跪在原地,下巴顶着刺剑,用渐渐失神的目光盯着装填完毕的薇歌。

“晚安,大个子。”

砰!

又是一声枪响,人们呆呆地望着那地狱绘图般的角斗场,以及那一步一踉跄,缓缓走出笼门的浴血少女。

............

............

“呕!呕——”

“薇姐,要不喝口朗姆酒漱一漱?”

“呕——不要,呕——”

佛里埃神色复杂地看着扶墙根狂吐不止的薇歌,心里只觉得愈发无奈和落寞。

他很清楚,他再也没办法阻止薇歌的海盗生涯了。

“这是你第一次杀人,薇.....好样的......”

“是.....是吗......”

薇歌扭过脸来,难以置信地听着佛里埃的夸奖,她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可不断翻涌的胃又迫使她转过头去。

“呕——”

“薇姐,你那武器真是神了啊,一下子就给那大个子撂倒了。”

豁牙一边拍着薇歌的后背一边笑着。

“等我再攒点钱了,我也去找老狐狸买一把,那什么......”

“枪,手枪。”

“对对对!手枪!不光是我,到时候咱堕天使号人手一把,这样到哪去都能横着走,哈哈哈哈.....”

再也吐不出东西的薇歌捋着凌乱的发丝坐在石板上,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回应着。

“这东西帝国海军应该会优先配备,而且不是手枪,是长枪.......射程更远,更精准,威力也更大......”

“额.....你怎么知道的?”

薇歌刚想说话,佛里埃直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的判断很有远见,薇.....我的船上缺少一个像你一样的大副。”

这一下子,薇歌先前的难受全都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或者可以说是受宠若惊。

就连一旁站着的豁牙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现在走后门都不背着点人了吗?

她才来几天啊就去新船上当大副?

甚至说干海盗这行的,有过这么年轻的大副吗?还是个女人?

“我.....我还是先完成训练再说吧.....”

“不急,反正现在时间还充足。对了,你打算怎么处置你的战利品?”

佛里埃的烟杆很随意地一指笼子里的红发少女,和先前的桀骜不逊相比,现在的她好像有些忌惮一身是血的薇歌,只是默默地双手抱膝坐在角落里,也没什么过激的表现。

“父亲大人.....我可以让她来当我的女仆吗?”

“当然。”

“可是.....那个独眼船长不是说,她的来历很.......”

佛里埃冷笑一声,用烟杆敲了敲薇歌的脑袋。

“只要你不在乎脸皮,你都能把沙子当金子卖,禁忌之海那么凶险,谁会上那里去专门捞人?记住了,海盗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能不信,就尽量别信。”

“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你还有力气吗?本来是打算让你来跟我一块见个贵客的,你现在......”

“我没事。”

薇歌摇了摇头。

“父亲大人您尽管安排就好。”

“好,但你现在这样子太狼狈了......”

佛里埃将烟嘴叼住,随后轻轻侧过身去,一只脚别在薇歌的身前,轻轻一推就给她整个人推进了河里。

“你先洗洗,我们等会过来叫你。”

河水灌进鼻腔的瞬间,薇歌恍惚看见罗宾烈破碎的眼球漂在面前。她疯狂挥舞双臂,却抓不住任何实物,腥咸的血水裹着碎肉黏在睫毛上,恍惚间竟分不清是河水还是脑浆。

“咳!咳咳!”

手指抠住岸边青苔时,指甲缝里还嵌着半片带血的皮肤组织。薇歌把额头抵在潮湿的石壁上,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喘息着。

月光把水面切成银亮的碎片。薇歌盯着右手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人体肌肉组织的触感,温热、粘稠、像捏碎过熟的葡萄。她突然把整张脸埋进水里,直到肺泡快要炸开才猛地抬头,湿漉漉的金发甩出串水珠。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么杀了个活人。

前世哪怕再怎么压力爆满,天天嚷嚷着要给谁杀了,可那毕竟还是在一个遵纪守法的社会,说出来的话只能算是口嗨。

可在这个全新的异世界里,她的身份已经游离在秩序之外了,她是真的可以这么堂而皇之地行凶,然后大摇大摆地出来。

这算是在犯罪吗?

为什么自己除了感到恶心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心理波动?

为什么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的愧疚,只有类似于.....兴奋的感觉?

薇歌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差不多合适的答案。

这一世如此,上一世亦是如此。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在真实地度过自己的人生,而更像是做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每天都在模拟体验着别人的生活。

在这样的人生里,所有人都是无关紧要的过客,甚至包括她自己。

于是她冷漠、压抑、迷惘,只是机械式地重复着各种各样的工作,却并不知道意义与价值在何方。

久而久之,积劳成疾,病入膏肓,她渐渐丧失了共情的能力,对自己也变得满不在乎,只剩下了一具被束缚在规矩里的空壳。

对自己尚且如此,对别人又会是什么样呢?

一具空壳杀死了另一个影子,有谁需要感到愧疚?又有谁需要感到懊恼?

若不是摆脱不了生理的本能和规矩的训诫,现在的她,恐怕只会有麻木吧......

薇歌从水中起身,河水漫过腰际时,她突然挺直脊背,黏稠的血渍像蜕下的蛇皮漂散开来,在月光下蜿蜒成暗红的蛛网。她抬手散开发梢的瞬间,水珠顺着锁骨滑进尚未痊愈的淤青,蛰痛的触感让瞳孔微微收缩。

抬腿迈上岸时,缠在小腿的水草簌簌脱落。薇歌低头看着涟漪中破碎的倒影,那张被血污浸染过的脸正在重组,眼尾残留的惊惶沉淀成冷硬的弧度,嘴角不自觉绷紧的线条像新淬的刀锋。

那个旧世界的孤儿正在死去,取而代之的,是新世界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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