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而去,在热闹街头相对清冷的一角,只见一位席地而坐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了。有着一头不加打理的散乱半白头发,下巴留着独特的尖尖长胡子,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盘腿坐在黑色布毯上,正低头专心致志的打理怀里的吉他。
黑色毯子前方放着个空罐头,里面只有几枚零星的克朗。看来他今晚的卖艺并不顺利。
叶芙蕾娜从听到音乐开始,就停止了拌嘴,直到老人一曲弹罢,她径直走了上去。
“老人家,能不能……让我试试这个……乐器?”
叶芙蕾娜凝视着老人手中的吉他,不知为何,她看起来完全入神的样子。
我适时走上前,往老人的罐头里丢了几枚硬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每次狂欢节我都会遇到他在。总觉得我对这弹吉他的老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小姐,你会弹吉他?”
“我……我不会,但我爸爸会弹。”叶芙蕾娜不好意思的说。“所以能让我也试试吗?”
这下我明白了她入神的原因了。
“当然可以,那我来教你怎么弹。”
叶芙蕾娜摇摇头:“不,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拜托了。”
老人没说话,默默挪了挪位置,好让叶芙蕾娜也坐到地毯上。然后把手里的吉他轻轻递给她。
叶芙蕾娜笨拙的抱起吉他,停了许久。也许,她是在回忆小时候父亲弹唱时的场景,然后模仿?
经过了一段尴尬的寂静,叶芙蕾娜用纤细又灵巧的机械师的指尖在吉他上几番拨动,弹出的尽是五音不全的杂音。
噪音让身边三人都皱起眉。
“唉……看来我不行呢,果然还是算了吧。”
叶芙蕾娜尴尬的一笑,叹了口气,准备把吉他还给老人。
“小姐,你是想回忆你家人弹唱过的曲子?那你还记得那时的歌词吗?”
“歌词?”
“是,不用全记得。只要有一点点线索,你随便哼几个音符,或者唱几句歌词,连贯的。让我来为你找原曲,如何?”老人微笑着提议。
“你……真的能弹出爸爸唱过的原曲?”
老人慈祥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我弹了半辈子吉他,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让我先想想。”
看来叶芙蕾娜认同了老人的提议,她捂着额头冥思苦想了一阵。然后对老人点点头,老人回以一个微笑。
接着叶芙蕾娜深吸口气,哼唱起一段无比陌生的歌词:
咲いた野の花よ
【荒野绽放的野花啊】
ああ どうか 教えておくれ
【能否请你告诉我】
人は何故 伤つけあって 争うのでしょう?
【人类为何总要互相伤害 彼此斗争?】
リんと咲く花よ
【坚强绽放的花朵啊】
そこから何が见える
【你的眼中看见了什么?】
人は何故 许しあうこと出来ないのでしょう?
【为什么人们永远无法 彼此谅解?】
随着叶芙蕾娜唱出甜美但不算优雅的嗓音,奇迹发生了。
卖艺老人只听了个开头,立刻就得心应手的接上了正确曲调,吉他演奏出的音乐,竟完美契合了叶芙蕾娜的歌声。
我并不能听出歌曲是出自哪里的方言,但哀伤的歌声与悠扬的弹奏,依然令我与雪莉爱菈一下就陶醉其中。虽然叶芙蕾娜最后穷尽所有记忆,也只唱出了歌曲的一小段,但已足以在我心中余韵绕梁。
“谢谢你,你弹的真好。我们走吧,杜戈尔,雪莉爱菈。”
叶芙蕾娜唱完小曲,一反常态的匆忙站起身。特意避开我和雪莉的目光,然后背对着我们,快步向前走去。
不过我还是注意到刚才她眼里闪出的一缕泪光。
不等我和雪莉回过神,叶芙蕾娜就已经快步径自走出几十米了,离我和雪莉爱菈越来越远。
我给了老人一些硬币。老人依然坐在地上,对我微微颔首道别:“祝你幸福,杜戈尔。”
就在我原地思考该怎么跟看起来有些伤感的叶芙蕾娜搭话时。雪莉爱菈的铁手在我身后使劲推了一下。
“达令,还发什么呆?快追上去啊!”
雪莉认真的说。
“可你……”
“即使是后宫漫也是有个人回的。现在轮到叶芙蕾娜小姐的个人回了。她开无敌我就不凑热闹了。”
雪莉爱菈若无其事的用吸管吸了口荧光可乐,又开始了她的ACG叙事。
不过,这次她也许是对的。
我很快追上叶芙蕾娜,她已经一个人找了个在工业区十分罕见的花坛,坐在边缘。
花坛里早已没有花的影子,枯黄色的杂草丛生。
我在叶芙蕾娜旁边坐下,她正默默的擦眼泪,整理情绪。
见我来了,她也没躲闪,只是伤感到:“我的爸爸妈妈,他们在恶土的科学站里培育出了新的土豆、燕麦。然后抱着理想,把种子特性、育种细节、种植方法,所有的技术都通过卫星广播给整个恶土。就是杜戈尔你推崇的那种……开源?”
“他们是真正的伟人。”我由衷道。
“叛乱开始后,叛军的首要目标就是我的家。汉莎政府说好的维和部队,也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叶芙蕾娜低着头,落寞不已。
“如果你哪天准备报仇,算我一个。”
深知安慰叶芙蕾娜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我说。
叶芙蕾娜带着无比的伤感对我摇摇头:“你明白吗,杜戈尔?叛军需要恶土长期存在大面积饥荒,好给他们提供‘稳定’的兵源。汉莎也需要五十克朗一磅的面包,就是要大家都吃不饱,好去争相抢实际很廉价的营养膏。为微不足道的东西服役,献出生命。技术落在不该持有的人手里未必会带来幸福,反而可能成为罪恶的工具。”
我拉起叶芙蕾娜垂落在我身边的手,笑道:“那我们呢?我们从卫星里拿到了想要的。然后开源给了灰钢兄弟会。现在我们该剥削谁?统治谁?”
叶芙蕾娜无奈的摇摇头:“技术最后还是会被强者掌握,用于剥削和统治。即使是杜戈尔那么信任的灰钢兄弟会,你想过它的领导者难道真的是为了所有人?”
我想了想,突然伸手偷袭叶芙蕾娜的腰上的铭感处,狠狠对她挠痒。
“呜……哈哈哈哈……你、你干什么,别挠我痒,讨厌,杜戈尔!”
叶芙蕾娜猝不及防,被我挠的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逃开。
“真是奇怪,你是我见过最乐观勇敢的人。可是在这种事情上,却悲观的让我不敢相信。你要离开,何尝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别处?”
“那是因为我的父母……他们失败了,他们被汉莎政府抛弃,成了牺牲品。”叶芙蕾娜理了理被我弄皱的衣服,又陷入伤感。“除了爸爸唱过的歌,我什么也没剩下。”
“女儿超越父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我说。
“这么说的话,难道杜戈尔认为现在的汉莎已经超越了战前文明吗?”
我一耸肩:“我怎么知道?但我们的前人已经死光了。未来又不可预期,叶,你完全可以选择留在这里的,起码在这里,你有我。”
叶芙蕾娜低下头:“杜戈尔,又回到……我们那时候争吵的情况了吗……”
我认真的看着叶芙蕾娜眼睛,说:“那时候的叶芙蕾娜不相信可以改变汉莎,执意要离开。不过这次不一样,也许今天之后,你会回心转意的,好好看。”
叶芙蕾娜终于重新露出微笑:“那,如果明天我改变主意,杜戈尔的床上还有我的位置吗?”
“呃……这个嘛……”
不愧是她,这一问一下把我呛住了。
正在我脑瓜飞速运转的时候。叶芙蕾娜轻轻把手指抵在我的嘴唇,然后自我宽慰起来:
“杜戈尔,很高兴我有你,你也……”
她的话没说完,就意犹未尽的变回了原本我认识的那个开朗的叶芙蕾娜。
“好期待哟~~~杜戈尔今晚要给我看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演】。”
红发美女站起来使劲伸了个懒腰。然后主动牵起还在沉思的我的手。
“那我们走吧,继续占用你的时间,小公主可要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