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代由纪目的很明确,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停顿,因为在一开始,她坐在车里就看到了一张被折起的照片,起初她以为那是谷千寻和优衣的合影,可在展开后她才发现,那是她与北原柊的合影。
她们站在海游馆的门口,女孩的双手背在身后,长发随风飘动,那是午后,她们靠的很近,就像是在互相依存说着悄悄话的爱侣。
迎面的车被她这不要命的速度惊得猛然刹车生怕撞上,青代由纪则狠狠踩了一脚刹车打着方向盘漂移过弯,惹得对方探出车窗骂了一句。
一次又一次加速,一次又一次转弯,她已经不在乎身下这辆车其实并不适合做这样威胁的动作,甚至在几次猛踩时发出了悲鸣,引擎发出痛苦的哀嚎,像魔鬼在低声嘶鸣要与她同归于尽,可她不在乎,只想加速,继续加速。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她在等我,她在等我啊!
青代由纪祈求着,她很后悔为什么今天晚上要跟着谷千寻,明明应该顺从本心陪在北原柊的身边,她明明已经下定决定与过去的一切都割舍,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威胁而离开。
她憎恨栗见川,她憎恨谷千寻,她憎恨野田则坂,她憎恨一切扰毁她刚刚开始美好生活的所有人,到最后她憎恨起自己,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一个身处在泥潭中不可自拔的人。
如果她今天晚上在北原柊的身边,那么就算那群人会破门而入,哪怕她们拿着枪,自己也可以游刃有余的解决,她们会在这之后离开大阪,去到另一个国家,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她们会永远在一起,哪怕浪迹天涯也不会觉得孤单,因为她们会永远拥有彼此,她不在乎去哪里,只要北原柊陪在她身边就够了。
青代由纪攥紧了方向盘,因为她已经能够看到前方道路横成一排的黑色车队,她已经抵达了照片上的这个海游馆。
黑色车队前,黑衣人排排站立,表情肃穆,像是在参加葬礼,口袋还塞着手帕,带着黑墨镜,雕塑般沉默。
“贵安,青代由纪小姐。”
远处海游馆的顶部,传来扩音喇叭的声音,声音中带着肆意和舒缓,如同终于得到了渴求之物的少女,咯咯直笑。
青代由纪循着声音望去,在海游馆顶端的黄色吊顶上有着两个小小的身影,那就是她要找的人了。
“非要这样吗。”北原柊攥紧了掌心,闭上了眼睛。
“非要在她面前,让我去死吗。”
“当然,毕竟戏剧里没有女主演可怎么进行下去呢。”栗见川轻声说,她要的就是这样,只有面对面时的摧毁,才会更让她痛彻心扉。
她轻轻按在北原柊的肩膀上,手中的枪支抵住了北原柊的腰肢。
感受着身后那冰冷的事物,北原柊没来由的颤栗起来,她本以为自己不怕的,但真的要死了的时候,她还是害怕了。
“你还恐惧死亡,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怎么可能不会怕死呢,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因为贪生怕死吗。
北原柊迈出了第一步,小腿颤巍巍的,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心跳开始剧烈跳动,大脑开始警告危险,她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有些恐高?
她的脑海中回想起了第一次与青代由纪相见的场景,那是个雨天。
雨夜之下,她觉得自己好像拥有了新生,却又好像失去了一切,她没有了自己的名字,没有了自己的身份,就像是个偷渡客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那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她蓦然想到了那个巷子中,死在箱子中的那只猫,那只猫紧闭双眸,像是睡着了一般安详。
北原柊迈出了第二步,她听见下方青代由纪开着的那辆车再次发出了咆哮的引擎轰鸣声,真响啊,比狂舞的风声还要响。
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从没有听青代由纪用亲昵的称呼喊过她,唯一的一次,还是她刚开始喊了一次亲爱的。
她有些想最后听一次,想问青代由纪爱不爱她,即便她知道答案是什么。
这是潜意识在用留恋不舍的事物来让她畏惧死亡吗?北原柊没来由地想。
随即,她迈出了第三步,原本平视前方的面庞微微下倾,妄图看向驾驶位上那个女孩的脸庞。
可是太远了,真的好远,如果这个距离长跑的话,那么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拥抱在一起,但她扑下时,即便青代由纪接住她,她也会死掉的。
她不想让青代由纪接住她,她不想让青代由纪目睹自己的死亡,她觉得这样,青代由纪会伤心的。
她很自私,不想看到青代由纪哭泣伤心的模样,她希望就那样永远当一个飒爽的酷妞,有障碍挡在面前就用刀劈开,遇到开心的时候就轻轻扬起唇角微笑。
北原柊迈出了第四步,她已经踩到了吊顶的边缘,她的呼吸开始加重,死亡的预警开始袭向她。
“我想和青代一直维持这样的关系,所以我不想和青代仅仅只是朋友,我想成为能够一直陪伴在青代身边的人。”
大脑潜意识依旧翻找着让她留恋的画面,企图让她回心转意。
她记得这句话,那是她们第一次约会,说是约会,其实也不过就是陪着逛街而已,那时候她觉得这个女孩真是个木头,傻的够可以。
再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她第一次见到醉不成样的青代由纪,真像个流氓,明明是照顾着要喂她柠檬水,却被直接强吻了。
真是的,那么粗暴,一点都不温柔,可为什么就是那么不舍呢。
北原柊苦笑,她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从她的眼眶落下,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她深呼吸,缓缓吐气。
“再见,北原柊。”她听到身后有人轻声说。
“不要!”她听到下面好像有人在高吼,那么悲怆,那么歇斯底里,可不管多么声嘶力竭的咆哮,一切已成定局。
按在北原柊肩头的手轻轻用力,让这个女孩身体前倾,向下坠落,海游馆表面的灯光将她的长发染上了雪白。
波浪般的纹路浮动,似乎她是童话中重新投入海洋的美人鱼,不管怀抱着怎样的爱,都将化为泡影。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停顿了。
北原柊突然觉得世界好像都静止了,她的眼前像是电影院播放幻灯片一般开始回放这两个月来的每时每刻。
我叫青代由纪你呢小妹妹?真是美味的饭菜,真想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饭菜。再亲一下,好不好?我乖乖睡觉你不要生气,晚安小柊。要不要我牵住你的手?不许叫我青代,喊我由纪,知道了吗?小柊,别哭。小柊,我想吻你。小柊,我爱你。小柊,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小柊,在家等我……
这样,由纪就能活下去了。她想。
原来我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她啊。她想。
对不起,由纪。
再见,由纪。
晚安,由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