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静澜小时候爬树时就积累过一种经验，越是有难度的崎岖回环之处，一旦下定决心要闯，就犹豫不得，必须一股脑冲过去。否则脚底下一软就可能歇菜。
当然现在不是决心的问题，人已经上来，根本没有回头路。
又是一次孤注一掷般的使劲儿，两只手都抠住门框，把身体往上一提，两条腿借着力道往一侧甩——这属于小时候经常到处乱爬的孩子所具有的肌肉记忆，每次遇到没见过的地形时，身体要迅速判断什么姿势才能过关。
比如此时攀附在管道侧面的静澜，如果单纯向上使力气，由于脚步没有蹬踩物提供摩擦力，很可能手指突然绷不住就松开。所以向上的力气要分一部分让腿向侧面甩——用脚钩住管道侧面一个凸起的零件，然后手脚再次同时用力，整个人终于仰面翻在了管道上面。
静澜全身终于松弛下来，瘫软在管道上——80米高空中的管子。
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没有云彩的黄昏时的天空。静澜恍惚之中好像觉得自己正躺在草地上，自己的伙伴们就坐在旁边。
可可在折腾烤肉炉的固体酒精，吉他手小浪正端着相机拍照——即使是未加工的食材他也想拍下来。
路易思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滇朴树下，而更近一点，凌夜辰坐在自己旁边，大概正看着自己……
“那个……”他开口。
“喂！你还好吧？！”几个人同时这样对自己说话——静澜醒了过来，断断几十秒的迷梦，却已经营造出逼真的景象。
说话的那几个人的声音也能分辨清楚了。梦里的凌夜辰在呼唤自己，管道下面的冷羽和小赵也在喊话。
“没事，上来了。”
静澜咬咬牙，捏紧拳头舒张一下手臂，让抽筋的感觉散去，然后缓缓起身，腿部回缩，腰部用力，终于站了起来。
而自己手里还捏着一根绳子，这是飞虎抓。钩子上的铁门已经脱落掉了下去了。
这个东西必须带好，才有可能从空中直接垂降到办公楼顶。否则空中管道只能带领静澜去到其他储粮库的平台，最后只能从梯子下到地面，依然暴露在办公楼的射程范围内。
平台上，冷羽听闻静澜回应，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便喊道：“哎哟，你小子挺能个儿！稳住架子，全指你了！”
“你们也注意观察，如果有狙击手接近，你们先躲仓库里。”
冷羽骂骂咧咧道：“都指你了，我们还杵外头作甚？我们现在就躲进去，死磕活范，爱咋咋地吧。”
静澜也不敢探出身子往下看，空中管道非常狭窄，容不得太多自由动作。
在管道上朝着办公楼方向行走，同时要注意高空中的风向，灵活调整脚底的站位，对抗强烈的气流。
有时候突然一阵强风吹来，就必须侧身向风站稳，不要起脚，否则可能被风推倒。
约莫这样走走停停五分钟，终于来到了管道尽头——准确来说是最接近办公楼的一端。而此时，下方场地上已经响起来汽车的声音，办公楼下一个车库大门打开，里面有一辆面包车开了出去。
面包车停在了冷羽他们所在的储粮库下方，上面下来了三个持枪者和一个拿着扩音器的男人。
“上面的三个人听着，马上放下武器，从梯子上下来。”
扩音器男人发话，说的是有本地方言味儿的汉语。
静澜逛过边境外贸市场，知道这种人就是缅马国的华人移民。缅马的华人大半就是西南边境过去的，还有一部分是胡建、港东人下南洋后辗转流离到缅马的后代。因此会说边境地区的方言不足为奇。
看样子得加快速度。静澜知道缅马的华人有不少心狠手辣的，说是让冷羽他们放下武器投降，但大概率冷羽一露头就要被head shot。
将飞虎抓的钩子钩在管道边缘的小铁门把手上——这个铁门看上去更结实一些。绳子另一端在手臂上缠了几圈，确定结识了，静澜深吸一口气，从管道侧面滑下身体。
还好，小铁门没有滑开，静澜一点点将缠在手臂上的绳索放开，身体缓缓下降。
绳子全部放完后，身体离办公楼屋顶还有5米。
直接跳下去的话，身体向后坐，弄不好坐骨都会开裂。
静澜曾经师从寂灭大师学功夫时倒是学过一招着陆卸力的方式：身体落地时前倾，向前扑，顺势翻跟斗，就能把冲击力卸掉。
据说世界纪录有人用这一招从15米高空跳下而毫发无伤。
当时静澜还不太想学，可可建议道：“你看你考个野鸡大学，晚上肯定查寝严格，学了这一招可以半夜翻墙出去找小姐玩。”
虽然静澜不会找小姐，但可可这句话莫名其妙就是激了他，他于是学了几天，能从四米高的地方跳下并卸力。
谁能想到这种看似无用的体术，此刻派上大用了。
静澜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凭借那两个月训练获得的技能而化险为夷了。
松开捏着绳子的手，身体下落，脚步触地瞬间猛然蹬腿，借着前冲的力翻两个前滚翻，然后站定，落地的冲击力分几次匀到手脚，震动的微痛很快散去。
很好，能行。
一股无名火在静澜心中燃起，他都不太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短短一周发生了太多事情，来不及回忆。
落地站好，看到屋顶的楼梯间门口也有个监控，静澜不敢迟疑，马上大跨步冲进楼梯间——就要赌看监控的人分神。
进入楼梯间后，发现楼梯间倒是没监控，终于舒了一口气。
竖起耳朵，可以听见更下面的楼层里有人在大声大气说着什么。反而是三楼稍显安静。
静澜压低脚步，慢慢来到三楼，拐角处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个声音，只听见一个男孩的声音：“我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另一个中年男人说：“急什么？好不容易到这边来，不把好吃好喝享受享受，痛痛快快打打枪？”
静澜凑近房间，房门开着，房门正对着一个塑料宣传牌，牌子上写着“粮食安全，重于泰山”。
因为牌子表面覆盖着塑料壳，能够反光，静澜通过牌子反光看到房间里是一个坐在凳子上的正在抽烟的男人，旁边是个小孩哥在玩手机。
而男人面前是个电脑屏幕，上面一格一格的，显然，这是监控终端。
就在屏幕的一角，一个小监控画面，探头上是一个站在楼梯拐角处的男人，穿着军绿色风衣——就是静澜自己。
男人看着小孩的脑袋只要一转，就将看到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