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理，如果你有什么想法的话，可以先藏在心里。暮色尚未退去，在真正的夜幕降临之前，你们年轻人还有很多时间来做好迎接极暗的准备。而你，理应成为虬月阁新的理事人。

你比我更有资格，也更有天赋。你干净的履历，无瑕的血脉，能让你走到比我更高更远的位置，一个摩闻族从未抵达过的位置。这才是真正能够拯救我们的未来！”

青发少女的裙摆披散开来，与褪下了发带的长发于夜色中轻轻舞动。她双手握住木子理的肩膀，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灵魂深处的某样东西，郑重道，“今夜以后，你的意志即是我的意志。我的爱徒，接受为师的传承吧。”

啪——木子理一个扭腰，迅速从大祭司的手掌中脱身。因为转动速度过快，衣摆甚至都将空气鞭笞出了爆炸声。

对此，林秋月只是惋惜地咧咧嘴，好似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也没有因为徒弟的无礼举动责怪他，她也知道木子理隐藏起来的性格比她还要冷漠。你不能将人类的道德评判用在一台机器上。

“大祭司大人，看来您不仅是对同族残忍，您对自己也相当残忍啊。”木子理将双手交叉于身前，毫不客气地说道，“就这么不经天命理事会审核，私自把下一任大祭司的位置安排给一位年幼无知的学徒，真的合适吗？他有这个资格吗？您有真的忍心放弃这个地位吗？恕我直言，您的传承，更像是一种渎职。

您不能因为自己没有能力承担族群复兴的责任，就把这个责任连带着它背后的代价与罪孽，全部抛给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年轻人。”

感受到大祭司体内焦躁的灵能波动，木子理知道她还没有打消想法，便严辞批判道，“既然你我都能看到未来，就理应知道，您的鲁莽将加速虬月阁的灭亡。您与我都会成为百卷难书恶的千古罪人。

您是想把虬月阁作为贡品，献给更上位的神，寻求强者的庇护，您来背负奸贼之名吧？您是希望自灭之后，让我成为虬月阁摩闻族新的领导人，以纯净无罪之身，领导这个族裔以新的身份延续下去吧？

但我觉得这并不妥当。首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您受罪被查，作为您徒弟的我，不可能独善其身。我掌握着许多关于您的情报。为了找到控制西斯提亚世界的关键，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

其次，如若摩闻族不存，大祭司之位又有何意义？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看出来，年长的大祭司们，信仰不再是那位不负责任的母神了。

他们，或者说我们，我们信仰的是自己，那些在乱世中挣扎求生，渴望着在星域留下痕迹的每一位摩闻族。只是年轻的一辈并不知道老人们旬管中悄然更迭的理念。

自我们心中产生这股信念起，大祭司就不再是宗教政治方面的职位，它是管理着整个族群的大家长，是每一位摩闻族的血亲。

正是摩闻族这个名号存在，才能证明我们不是谁的工具，谁的棋子。我们是神，更是有自由意志的人！自由意志不可侵犯，侵犯者必受全族之怒火，永不罢休。

而您，竟想抛弃族群之荣耀，给上神当狗。您不如让我跳到勿河里净身除尘，永除俗念。那里也绝对能让每一位摩闻族永久摆脱凡性诅咒。

大祭司大人，当恶还停留在想法阶段，不足以称为恶。但您心中恶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了。

您的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已经与摩闻族的根源背道而驰，选择了不可饶恕的背叛之路。若不根除，整个虬月阁的摩闻族，都将被您的贪婪连累啊。

老师大人，您的逆徒在此恳请您三思啊。”

说着，木子理一改先前的直白无礼，就要给林秋月跪拜磕头。

林秋月只是玩弄着自己的发梢，思索着什么。

咚，咚，咚，三声巨响过后，楼阁微颤，连夜空中的星辰都被震落几许，在长空中留下数道绚丽的彩虹轨迹。

“大祭司大人！”木子理再次抬头时，已是磕碎了眉骨，颅内存储着灵能的晶体结构，断裂成一丛丛凌乱的晶簇丛林，散发着幽邃的紫光，颇为瘆人。

可林秋月不为所动。她并非是下了决心要违逆摩闻族的祖训，听不进任何谏言。相反，木子理的话语令她感触颇多，觉得自己的设计或许漏算了几个重要的人物，整个计划都需要回炉。

而爱徒不假思索的行动，促成了一个新的点子。

“我可爱的徒弟哟，请不要让为师难堪。”林秋月掸了掸长袖，将木子理扶到温暖的怀抱中，好言安慰，“我那些不成器的想法，就当我这个老小孩的天真幻想吧。冷静下来一想，我的想法不仅亵渎了母神大人，还亵渎了整个摩闻族。不仅没有顾及到可行性，还没有考虑任何后果。我是既残忍，又鲁莽，还懦弱，且愚蠢。

摩闻族的确应该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虬月阁也不该不做任何抵抗就轻易消亡。”

“老师……您改主意了？”

“改什么主意？我有动摇过吗？”林秋月瞪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又开始卖萌装傻了，“我的好徒儿，你说说看，我刚才有说过什么吗？那一切难道不都是你的臆想吗？我说过我要退位吗？我说过要谋反吗？

我只是和你讲述了《西斯提亚游记》的后记而已。小说内容，请勿当真。”

“你这也……”好屑的老师啊，他不想认这层师徒关系了，有没有人要认领啊。

“诶，你也别太在意。年轻人有野心总归是好的。老一辈不上进，新一辈没野心，谁来建设摩闻族的美丽新世界呢？谁又甘愿为一个缥缈的愿景当牛做马呢？所以，老师我支持你想法，但不赞同你把狂妄之言整日放在嘴边，扮演弄臣。不然，我肯定会第一跳出来嘲笑你的。”

林秋月微笑着拍了拍木子理的脑袋，便大大咧咧地甩着袖子，乘坐传送阵离开了环月塔，只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劝诫。

“记住我的话，在夜幕降临之前，手脚放干净一点，嘴巴洗白净一点。你的理想是好的。但对于祂们来说，它太过耀眼，刺伤祂们的眼睛了。它只适合在深夜里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