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岚雪纱下的眼睫凝着霜晶，纤指反复摩挲溯尘罗盘上星轨的刻痕，当柔软的手指触及“归墟”灵位的时候，那罗盘上的青铜纹路突然变得滚烫起来。
随意挽起的青丝中别着一枚刻满符印的银簪，正随着周围闪烁的烛火明明灭灭。
“师妹在看什么？”
洞顶垂落的冰凌忽然映出一名玄衣修士的身影，他转身看向慕清岚，腰间的剑穗流苏仿佛扫过她的眉心，与记忆里的触感分毫不差。
霜雾凝成的虚影俯身贴近，带着师兄惯用的沉水香气，慕清岚突然睁眼，掌心翻转间，一把湛蓝色的长剑顷刻显现。
她的剑，叫做霜心，剑柄的缠绳从她拿到的地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换过。
修士虚影被剑光斩为无形，慕清岚缓缓站起，指尖拂过略显湿润地覆眼雪纱。
“破不了执念，你那道心便再难寸进。”
“师兄……”
发间银簪骤然迸射千道寒芒，慕清岚重新盘腿而坐，心中默念清心诀，一边咬破指尖，将血珠抹过溯尘罗盘中央的血色琥珀。
寒玉洞天之中猛地掀起了一阵烈风，被冰锥分割之后恍若冰原巨兽发出的悲鸣，被裹挟的冰粒撞击在岩壁上，勾勒出一道道相似却又不相似的刻痕——
情不敢至，畏天道无常。
那是慕清岚在师兄陨落之后于这洞天之中刻下的字样，在这九个大字下面，是以细密小字篆刻下的、密密麻麻的，成千上万的……
陆尘。
洞天之中的烈风嘎然而止，岩壁上的每一个字都开始缓缓流动，蜿蜒着在慕清岚面前汇聚成镜湖。
在飘荡的涟漪里，十五岁的自己正仰头接住师兄抛来的青梅……还记得那年春分未至，少年剑锋犀利，斩落的梅枝正巧坠入她发间。
“师兄……”
岁月的流逝从未像现在这般清晰，慕清岚看着镜湖中不同年岁的她们——二十岁共饮的浮云醉尚在喉间烧灼，二十五岁隔着诛魔大阵的最后对视已成诀别。
直到如今她终于看清，那些自以为深埋的、早就抛去的妄念，早在每个修补星盘的深夜将"陆尘"二字刻进了自己眼中的苍穹。
“天道无常……去你的天道无常……”
女人突然轻笑起来，然后愈发癫狂，癫狂过后便是哽咽，再是失声痛哭，任由温热的泪水浸透眼前的雪纱。
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就是再来一百年，三百年，五百年都不可能做到……那心魔早就在得知师兄陨落的那一刻根深蒂固，在她的心底茁壮生长。
……
慕清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寒玉洞天，作为沧悯剑宗的宗主，想要瞒过门口驻守弟子的感知再简单不过。
俯瞰下的沧悯剑宗还是那么生机勃勃，慕清岚绕着剑宗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问雪崖崖顶。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照射在身上十分温暖，慕清岚提着剑，踩着当年彼此追逐的脚印走进树林里。
她还记得那年师兄趁着她练剑，偷走她房间里藏着的浮云醉后被她发现，二人追逐着来到这片树林打雪仗到深夜的画面。
“你喜欢吃辣一点还是麻一点还是都要？”
师兄点燃了篝火，一边清理雪兔一边开口问着。
那时的慕清岚还很青涩，即便少女情愫早就生根发芽她也始终没有说出口……她知道师兄是大家的师兄，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师兄，她知道师兄悟性世间绝无仅有，再加上先天道体的加持，恐怕不日便可睥睨天下，问鼎仙门之巅。
所以她时常贪婪的幻想，幻想这万千世界中会不会有某个世界里只有师兄与自己，因为这样她才有勇气对师兄表明心意……
但是一切都被埋葬在了无妄海。
慕清岚恨自己的悟性低劣，连师兄留下的剑诀都无法参悟透彻，恨自己的反应迟钝，没有听出那天师兄语气中的异常。
那种彻骨的恨意撕扯时刻撕扯着她的身体，让慕清岚恨不得死掉。
所以她化为令邪修闻风丧胆的敷面杀神，一柄湛蓝色的霜心剑斩的整个北境再无元婴以上邪修，杀的她内心麻木再无半分波澜，杀的几大魔宗的势力一并离开北境。
然后慕清岚遇到了沈玥，于是黯淡的烛光又微微悦动起来，麻木的表情也重新有了几分温度。
她要像师兄培养自己一样培养沈玥，然后将一切交给她。
然后学会忘掉这一切。
……
慕清岚走出树林，面前是一片明镜似的冰湖。
湖面上有人拿着鱼竿，正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望着湖面的冰洞。
她的身子猛的一滞，如沉水般的眸子里刹那间便结了冰。
谁？
是谁？
居然敢出现在这里？
霜心瞬间显现于掌心，慕清岚恍若幻影一般向前疾驰，手腕翻转，一道凌厉剑气骤然挥出。
厚实的冰面轻而易举的被她的剑气粉碎，一条数十丈的碎冰河横跨整个冰湖。
“此处是我沧悯剑宗禁地，擅入者，死！”
对方闪过剑气的动作似是有几分熟悉，但慕清岚的心中只用无穷的杀意，除了沈玥之外，她从未让任何人踏足此地。
……
陆尘顾不得脸颊上的伤口，他从这个白衣女人身上感觉到的杀气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法相境，只有踏入法相境的修士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对他人心境产生影响的威势。
而据他所知，此刻剑宗拥有法相境修为的修士恐怕只有一个——沧悯剑宗宗主慕清岚。
沈玥不是说她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陆尘能听到身后慕清岚的剑锋撕裂空气的尖啸，慕清岚每一剑都是奔着要命去的，这让他根本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金丹期修为在法相境面前宛如孩童般脆弱，以自己的灵力储量最多不过十息就会被慕清岚追上……
想到这里，陆尘打开系统商城，以最快速度将剩余积分全部兑换成了玄铁剑，然后猛地转身，“格挡反击”发动，挥剑正面迎向了慕清岚手中的霜心。
“铛——”
玄铁剑应声而碎，炽热的铁屑宛若流星般泼洒在雪地上。
陆尘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勉强站起身来，右臂几乎失去知觉，头晕目眩，腹中翻江倒海。
“你……”
慕清岚有些诧异，刚才那一剑虽说她只出了三分力，但用于灭杀金丹期修士也足够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近乎毫发无伤的挡了下来，甚至反震之力还弄的她虎口微微发麻。
“不知你是哪家宗门的弟子，到的确有几分能耐……”慕清岚冷冷地说着，“但是你擅闯我剑宗禁地，本就罪无可赦，谅你敢鼓足勇气面对我，我可以留你个全尸。”
下一刻，澎湃灵力以她为中心向四周乍泄，几乎将半个问雪崖都囊括于其中。
慕清岚唇瓣微动，本应软糯的声音此刻却带着森冷的寒气——
“镇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