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低头瞥了一眼角落里,那些被堆成城堡的五颜六色的积木。

看到已经筑成一定规模的积木,我后知后觉,已经两年过去了。

作为幼稚园小朋友的生活,三年时间几乎可以说是转瞬即逝……自从那天在活动室里我和拓真一起做了那个歪歪扭扭的纸房子后,他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几乎每天都带不同的积木玩具给我。

他总是笑眯眯地递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我接过时总会皱着眉,鼻子里轻轻哼一声,手却不由自主地收下,默默找个地方放好。

当然要摆出这种姿态来了……我就是希望这小子能够知难而退,要知道我并不喜欢这些玩意,可我却不忍心拒绝拓真那家伙,因此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生人勿近”的气质。

可拓真那股强烈的“自来熟”温暖气质,一点一点平和了我的清冷气息。

于是乎……房间角落的书架渐渐地就被这些五颜六色的积木塞满,成了一个独属于拓真的“领地”。

有一次纯子收拾房间,笑着瞥了一眼:“夏奈,这都快成积木博物馆了。”

我低头没吭声,只是手指在地上画圆,心里却没反驳……拓真的好意,我从没想过要破坏。

到了幼稚园的最后一年,我已经六岁了。

从三岁的小不点长到如今,个子蹿到纯子腰间,手臂也有了力气,能稳稳拎起水壶,甚至偶尔帮坚司搬个小板凳。

至于幼稚园的课程对我来说也是毫无趣味,画画、唱歌、讲故事,甚至那些慢吞吞的加减法,都让我提不起精神。自由活动时,其他小朋友跑去玩滑梯或堆沙堡,我却坐在角落,静静地看着窗外。

也就是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我亲眼看着拓真一点一点从无比内向的小男生变成了班内的人气王。

依靠他平易近人的气质,外加难以抵挡的秀气容颜,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几乎都对他颇有好感。

因此,他在班里有了一个外号——“人气王子”。

哼,他能成长到今天这副模样,也是多亏了最开始的社交没有落下,而这部分的功劳,自然得归于我。好在这家伙不是个忘本的人,每当我终于要熬不过那份孤寂时,他总会跑来我身旁,也算是在偿还当年我推他一把的恩情……

与之相对的,就是我了。

『上原夏奈』依旧独来独往,是个除了『伊藤拓真』没什么朋友的可怜虫。

所以,我一直有个还算不错的外号——“孤单公主”。

这都源于老师和家长因为我的相貌出众,夸我长得漂亮,气质出众。每每听到这些,我都会咬着唇低头不语,眼底闪过一丝烦躁……对我而言,漂亮也好,出众也罢,我从没想要这些。

可这些话传开后,幼稚园里就开始有人叫我“孤单的公主”。

但刚起床的我,还不知道“人气王子”和“孤单公主”即将产生真正的王子公主的戏码。

而这一切……都“归功于”我被众人看在眼里的孤单。

……

……

今天,依旧是幼稚园自由活动时间,操场上热闹非凡。小朋友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我照旧坐在一旁的秋千上,看着他们陷入幼稚的玩乐中。

我的目光刻意扫了拓真一眼,最终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不远处的拓真身上。

我看到他被一群小女孩围着,那些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脸上满是笑意。拓真在这两年里颜值越发长开,连我都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长得越来越好看。难怪那些女孩子总喜欢凑在他身边,拉着他玩这玩那。今天,她们又嚷着要玩过家家,还特意邀请了拓真。

我皱了皱眉,正准备收回目光,却见拓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朝我这边跑过来。

他手里拿着一块木头玩具——是一个手掌大的小房子模型,显然是他新弄来的积木。

他停在我面前,喘着气,抬头看我一眼,小声说:“夏奈,她们想玩过家家,问我能不能一起……我,我想你也来。”

他的声音带着点犹豫,眼里却透着一丝期待。

我愣了一下,垂眸看着他手里的小房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玩过家家?这群小屁孩的幼稚游戏,我向来没兴趣。

可拓真的目光让我没法立刻拒绝,我沉默片刻,脑海里却闪过一丝不安——这种游戏,总是充满了作为“妈妈”“女儿”之类让我抗拒的角色。

我咬了咬唇,抬头盯着他,淡淡地说:“我去可以,但有个条件——我必须要当爸爸。”

说完,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点挑衅的意味,“还有,你要是敢当妈妈,我就玩。”

拓真的脸瞬间红了,圆圆的眼睛瞪大了几分,手指攥着小房子,低头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见他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抬起头,小声应道:“好吧,我当妈妈。”

他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低头抠着手指,显然是被我调戏得手足无措。

我看着他这副模样,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抬起头慢悠悠地领着身后的拓真走向那群小女孩。

她们见我过来,有些惊讶地互相看了看,但很快又兴奋起来,拉着我和拓真站到操场中央。

一个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拍着手说:“那我当姐姐!太郎当爷爷!”

另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太郎立刻挥着拳头喊:“我当爷爷最厉害!”

开始过家家的操场上顿时热闹起来。

游戏开始后,我站在一边,手插在口袋里,努力摆出一副“爸爸”的架势。

虽然依旧是“女童”的身体,但是却能在此刻摆出一副“成年男性”的姿态,对我来说是久违的享受。这六年来我一直被迫拓上女性的印记,使我一直无所适从。

我坚持当“爸爸”,是因为那些“妈妈”或“女儿”的角色在我心里烙下了太深的女性印记……那种甜美、柔弱的形象,像一根刺,扎得我坐立不安。

前世的我,是一个只想当男主角的宅男,如今却被困在这具越长越精致的女童身体里。成长的这些年,我对成为『她』逐渐产生了心理阴影。甚至就连现在玩个过家家都得小心翼翼地避开成为『她』的影子。

而拓真被几个女孩拉着,硬是塞了一块布当围裙,让这个“人气王子”开始扮演起“妈妈”来。

他低头系着那块布,手忙脚乱的样子让我眯了眯眼。他偶尔抬头看我一眼,脸还是红红的,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故意严肃地说:“妈妈,家里还缺个桌子,你快去搭一个。”

拓真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跑去搬了几块积木,认真地堆起来。

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我站在一旁,眼底闪过一丝愉悦。

不远处,马尾女孩突然跑过来,拉着我的手说:“爸爸,你得帮妈妈做饭哦!”

我皱了皱眉,想抽出手,却被她拽得更紧。

(怎么我都当爸爸了,还要所那种女人的活。)

拓真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像在偷偷笑。我瞪了他一眼,他赶紧低头继续摆弄积木,可那笑意却没散。

我咬着唇,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淡淡地说:“行吧,饭我来做。”

说完,我随手捡起一块木头,以非常男性化的姿态假装在“炒菜”,因此动作僵硬得可笑。

周围的小朋友却拍着手笑了起来,喊着:“爸爸好厉害!”

我站在那儿,手里的木头顿了一下,眼底的烦躁更深了些。

不过是场游戏罢了。可这场游戏里,我的“爸爸”角色似乎并没让我摆脱那份性别的不适,反而让被要求做起“母亲”的活。

我抬头看了眼拓真,他正认真地用积木搭桌子,秀气的侧脸在阳光下越发明显。我眯了眯眼,心里暗想。

(这家伙的颜值都开成这样了,我呢?镜子里那张越来越精致的脸,恐怕也逃不掉同样的命运吧。)

自由活动结束后,天色渐暗,老师在放学前把我们集合到教室。

喧闹渐渐平息,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桌面。

老师拍了拍手,笑眯眯地说道:“孩子们,今天玩得开心吗?接下来有个重要的事要宣布哦!”

教室里小朋友们停下交谈,抬头看向她。听到老师强调了“重要的事”,我的心里却莫名紧了一下。

老师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声音轻快地说:“下个月是幼儿园的毕业表演,大家都要参加!这次我们要演一个特别的故事,叫《魔法森林的庆典》。里面有勇者、骑士、精灵,王子和公主……当然还有好多有趣的角色,大家都会有自己的位置哦!”

小朋友们立刻兴奋起来,有的拍手,有的扭着身子笑。

老师笑着点头:“好好好,大家都有机会。不过,有些特别的角色,老师想先找人试试。”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教室,最终落在我身上,“夏奈,你平时都一个人坐着,老师觉得你很适合演“森林公主”,她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大家都很喜欢她。你愿不愿意试试,和同学们一起排练?”

我猛地一怔,手指攥紧了桌角,眉头皱得几乎打结。

(森林公主?又是这种甜腻腻……女孩子的角色!)

我咬着唇,低头盯着桌面,心里涌起一阵排斥。

演公主?我宁可当怪兽……

可教室里已经响起了小朋友们的议论声,马尾女孩转头看着我,小声说:“上原当公主,肯定很好看!”

另一个男孩点头:“唔……上原她长得也像公主嘛!”

我想开口拒绝,却被老师接下来的话打断。

她转向全班,笑着说:“那“森林王子”呢?大家觉得谁合适?”

老师话音刚落,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几个女孩齐声喊道。

“拓真!拓真!”

“他是人气王子,肯定演王子最好!”

小朋友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拓真,他脸红了红,低头抠着手指,小声说:“我……我可以吗?”

老师点头:“当然可以,拓真平时很受欢迎,和夏奈搭档,大家一定会喜欢的。”

我坐在那儿,耳边嗡嗡作响,同学们的附和顷刻间袭来,让我麻痹的心神彻底乱成一团。

我张了张嘴,想说“我……不演公主,我想演别的……”

可声音还没出口,老师已经拍手宣布:“那就先这么定下来啦!夏奈演“森林公主”,拓真演“森林王子”,其他角色我们下次再选,之后的排练时间,大家要好好协作哦!”

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我却低头咬着唇,眼底的烦躁几乎要溢出来。

原本在过家家的那个小圈子里,我还能选择作为“爸爸”,还能抓住一点『他』的影子。可现在,在老师和同学们的眼里,我终究只是个女孩——一个漂亮的、该演公主的女孩。

那些“长得像公主”、“很适合”的评价,像一张网,把『她』的印记牢牢扣在我身上,连挪移的余地都没有。

拓真偷偷看了我一眼,小声说:“夏奈……你还好吗?”

我没理他,只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细腻得像个……女孩该有的模样。

(这……绝对不要……!)

放学路上,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夕阳拉得纤长,显得既落寞又弱小。

(公主?这比过家家的“妈妈”还让我抗拒。)

可老师的目光、同学们的期待,已经把我推上了这条路。镜子里那张越来越精致的脸,六年来一点点清晰的轮廓,都在提醒我——这场表演,恐怕会让『她』的印记刻得更深。

放学路上,我一个人拖着步子,影子被夕阳拉得扭曲变形,仿佛在模仿某种挣扎的姿态。

至于路边的玻璃橱窗也在持续地映出『上原夏奈』的轮廓——蕾丝领结、蓬松的裙摆、黑发被缎带束起的弧度……每一处都在强调『她』女性的存在。

此刻,镜中之人越精致,松前健太的影子就越稀薄。

镜子里那张越来越精致的脸,六年来一点点清晰的轮廓,都在提醒我,不管我怎么抗拒,成为女性『她』的印记已经深得我无法挣脱。

最终,我挣扎着伸出手,指尖不甘地按在冰凉的玻璃上,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抹开一道模糊的水痕。

至于某些本质,则是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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