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面上的风突然凝滞。
林仇左手环住夏妍腰肢的刹那，黑布包裹的刀自动解开，亮出刀身。即便天色未亮，玄铁刀身依旧泛起妖异的暗紫色，刀脊处的血槽发出阵阵嗡鸣，竟震得夏妍耳中淌出血丝。
"莫慌，抱紧我。"
夏妍尚未听清这低声安抚，整个人已被刀风掀起的罡气托起。林仇右腕翻转，黑刀自下而上撩起三尺乌芒，最先扑来的三匹战马齐膝而断。
马背上黑衣人腾空瞬间，夏妍眼睁睁看着他们的铁甲如蜡油般融化——原来刀气裹挟的并非劲风，而是灼热到扭曲空气的煞气！
"第七斩·分海！"
刀锋横扫江岸，十丈内芦苇尽数倒伏。
夏妍发梢被热浪燎得卷曲，却顾不得灼痛……林仇揽着她旋身避开黑衣人的冷箭时，她确实看见了他颈侧浮现出与黑刀血槽相同的赤色纹路，仿佛有岩浆在皮肤下游走。
"低头。"
低沉的嗓音擦过耳垂，夏妍本能地蜷缩起来。
黑衣人首领命手下再次发起进攻。
林仇头也不回，黑刀贴着后背掠过，将偷袭者连人带弩劈成两半。
温热血雾喷在侧脸，她竟不觉得腥臭，反倒觉得林仇袖间松香混着铁锈味，在杀戮中酿成令人战栗的醇酒，令她陶醉其中。
“赵刚，王校尉雇你追杀夏妍，你怎么惹上林仇这个丧门星？”身穿红色兽头纹样军官服的壮年男子对黑衣人首领说道。
“林……林仇？他不是死了吗？我可是听说他死了才敢行动……怎么可能还遇见他？”
“你这蠢货，没看见那把‘斩魂黑刀’吗？天底下能使用那把刀的只有林仇一人。”
黑衣首领赵刚愕然：“啊？真是那个单杀三千御林军的林仇？这……李总旗，这可如何是好？”赵刚这下知道自己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
李总旗眯起眼睛，淡定开口：“此时的林仇看起来功力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强盛，你且到一旁看着，待我试他一试，绞杀他。”
李总旗一声令下，跟随他的几十名士兵便行动起来，纷纷掏出铁索，开始布阵，整个过程迅速且规整。
林仇护着夏妍，眼看前后受困，左右更是被围得密不透风，他却轻蔑一笑，体内功力还在提升，渐入佳境。
李总旗的铁索阵即刻合围。
三十六根寒铁链织成天罗地网，锁扣处的镇邪符泛起青光。夏妍突然察觉林仇心跳快得异常，抬头却撞进一双赤金流火的眸子。
他的体温透过衣衫灼着她，滚烫过头，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热度。
"抓紧。"
刀柄突然塞进她掌心。夏妍尚未惊呼，五指已被林仇的手掌死死压住。黑刀似活物般震颤，带着两人手臂划出玄奥轨迹。这招竟是女子剑舞的起手式！
"幽冥十三斩·惊鸿。"
刀光熠熠，幻作数丈银练偏偏跹舞，铁索崩断声如裂帛，阵内官兵胸膛飙血，喷洒空中，尽数倒下。
夏妍在罡风中心旋转，裙裾绽开血色莲花。
她凝望着林仇那侧脸，被刀光勾勒出一抹银边，宛如月华洒落苍崖，又见他紧咬牙关，强抑着周身痛楚，喉间滚动，硬生生将那口黑血咽入肚腹。
霎时间，她心中竟生出一个荒诞之念，但愿这场腥风血雨永无止歇……哪怕下一刻就要被乱刀分尸，也好过离开这滚烫的怀抱。
杀戮终结，阵中最后一名官兵胸口喷涌出血泉，血花如细雨般洒落四周，林仇刀尖拄地单膝跪倒。
夏妍却跌坐在血泊里，痴望着他暴起青筋的右手。方才，正是这只铁手如龙，带着她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斩断几十把寒光闪闪的钢刀；而此刻这过于温热的大手正死死扣着她腕脉，向她渡来真气。
"你的手…… "她声音发颤，指尖抚上他龟裂的虎口。
林仇收刀入鞘，带着薄茧的拇指擦过她染血的唇："没事，一点小伤。"
江风裹着烧焦味扑来，夏妍这才发现脚下土地干裂得跟摔碎的陶片似的，到处都是豁口子。
她心口咚咚直跳，简直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这不止是因为刚捡回条命，更因为当林仇的黑发扫过她后颈时，那缕混着铁锈味的血气，竟比中秋蒸的桂花糕还要勾人魂魄。
远处传来号角声。
幸而先前的破船并未因这夜的多场激战而被摧毁。
林仇撕下染血衣摆裹住刀柄，横抱着她跃上残破渡船。夏妍将脸埋进他颈窝，听着他热血奔涌的脉动，突然懂了为何说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刀罡骤然暴涨，林仇借最后清明劈开河面，水上浮尸随浪乱窜。
趁水幕冲天而起时，他揽着夏妍遁入暗流。
李总旗追至岸边，只见到波浪未平的河面，以及喉间插着半截断刀的十余具浮尸。
天色渐亮，破船早已遁入浓雾之中。
赵刚紧随李总旗之后，主动请缨：“李总旗，我去追他！”
李总旗却给了赵刚一嘴巴子，骂道：“你去追？你这废物去追他？他能一口气杀我三十六个兵，你过去怕是再被他杀个几百遍也不起作用！”
“总……总旗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夏妍跑了，你自己去给王校尉一个交代！交代不了就把你自己给交代了！”
李总旗说完，只领着剩下十几个兵朝号角声方向而去。
赵刚则愣在原地，又转头看看已经不剩几个的手下。
“来时十五人，现在加上我只剩五人……我踏马还断了一只手……”
赵刚内心此时非常崩溃，他好歹也是有一定实力的杀手，收了人钱财，就没有不办事的道理……但他现在要面对的是死神一般的“天下第一刺客林仇”。
赵刚掏出包裹里仅剩的二十两银子，分给剩下四人一人三两，他自己留了八两，说道：“散伙吧散伙吧，你们以后记得要隐姓埋名，不要被官家的人发现跟我做过事，以后做人一定要低调，免招杀身之祸。”
剩下几个黑衣人收了银子，面面相觑。
其中一人向赵刚拱手致谢，便带着武器转身离开了。
剩下三人也跟着做，也同各自散去。只留赵刚一人在青石渡边独自凌乱。
“呵呵，要是跟别人说我跟天下第一刺客林仇过了几招，并且没死……那我的身价都不知道能提升多少倍。”赵刚捡起一片小石子，朝河面扔去，石子落水沉底，甚至连一个水漂都没打起来。
赵刚看着沉寂入河的石子，望着河面上的浓雾，又看看那十多具水上的浮尸，感慨道：“罢了，有命挣那个钱，我也得有命花才行。”
“还是先想办法糊弄过去得了……”
完事，赵刚绝望地给断手打上金疮药，连疼也顾不上喊，含泪用死尸的衣服包裹住伤口，坐在原地调息，先保住命再说……说真的，他都佩服自己的忍痛能力了。
也是，还有什么事能比被天下第一刺客揍一顿还要痛的呢？连这都忍过来了，赵刚觉得，以后他说不定也能变得“天下无敌”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