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伤势还真是古怪。”
在琼和斯塔西娅处理完本日的最后一批文件后,向日葵也完成了手头患者的一个疗程,来到办公室开始对琼进行伤势的诊疗。
她蹙眉看着琼的肩膀,“到底是什么样的攻击,才能完美地给你肩膀画上一朵花呢?”
此前因为伤口全是血,遗迹比较黑,斯塔西娅又手忙脚乱,两人倒是根本没注意到。
现在拆开绷带,几人才惊讶地发现,被蓝白色光柱击中的肩膀,竟然不是常见的孔洞,而是一朵花。
不过这一次,不是水仙花了。
而是一株……玫瑰。
琼想起自己在接触遗迹外围魔法纹路时,眼前出现的幻象。
幻象之中也长满了玫瑰,蓝颜色的,琼跟姐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见过。
“蓝玫瑰……”
“?”
琼的低声喃喃被向日葵听到了,她挑了挑眉,“什么蓝玫瑰?”
“哦不是,我只是想起之前小时候看到的一种蓝玫瑰,长得跟这个很像。”
幻象场景过于诡异,琼不想斯塔西娅和向日葵担心,于是笑着打了个哈哈。
“世界上不存在蓝玫瑰。”向日葵从药箱中取出来镊子和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开始对伤口进行进一步消杀处理,“严谨点来说,是自然情况下无法生长出蓝玫瑰。所以它的花语,代表‘存在即是悖论’。”
琼一怔。
“没听懂吗?”
向日葵目不转睛地为琼清理伤口,并操纵着魔力进行治疗,“也对,毕竟你是个糙汉。通俗点解释就是——”
“虚构出来的完美幻象。”
斯塔西娅注意到,在向日葵说出这句话后,琼整个人的眼神都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恍惚。
虽然很快就恢复如初,但今天连续几次经历的诡异事件,却让她敏锐地发现:琼的眼神,和遗迹中陷入精神紊乱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完成治疗后,向日葵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用一段干净的纱布为琼精心包扎,接着拿出来七瓶药水,“一周一个疗程,一天一瓶,睡前外涂。两个疗程后我再给你做个检查,没问题就可以不管了。”
收起药箱,向日葵从座位上跳了下来,随后瞪了琼一眼,“还有,不要再像以前一样,这个伤没好就又搞一个新伤出来!年轻是福,但也不是你随便折腾自己的理由!”
明明是严厉的批评,但从这个站起来还不到自己腰的双马尾小萝莉身上说出来,琼却只觉得可爱至极。
他忍不住摸了摸向日葵的小脑袋,笑着附和。
“别摸我!要长不高了!!!”
向日葵冲琼张牙舞爪地龇牙,然后跟两人道了再见,离开了。
琼尝试活动了一下肩膀,感觉对正常行动没什么影响,于是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ORZ……”
跳舞,砍上城,砍魔兽,下遗迹,被污染,陪小孩玩球,安排内奸试探的任务……
短短一天,琼就做了这么多件事。
他真厉害。
“辛苦了。”
斯塔西娅将一杯热水递到琼的身前。
在向日葵发现水源可能受到污染后,附近的所有水资源都已经派人去净化管控了。
换言之,这水能喝。
“必要的时候,给自己放两天假吧。”
斯塔西娅坐到桌子上,默默喝了口水。
“放心,我不是那种加班狂。”琼呵呵一笑,“而且,保持乐观心态才是一个领袖该有的样子。”
“女装也是保持乐观心态的一种?”斯塔西娅轻笑,“下次要不要把我的黑丝借你穿两天?”
“听说上城最近学东洋龙族那边,搞出来了个什么‘女仆装’?”琼不紧不慢地回击,“我让曼陀罗采购一批回来,你穿给我看我就穿黑丝。”
“哦?”
斯塔西娅凑到琼身前,美眸微眯,嘴角挂笑,“一言为定?”
斯塔西娅不像天仙子,平日里会在穿搭上下功夫。对她而言,只要衣服能穿,抗揍,耐火,方便行动就行。
因此,她常常是一身简约的黑/白衬衫搭配牛仔裤,再随意地在腰间打个结。
而因为是火系魔法师,斯塔西娅的体温要比寻常人高,所以她经常会习惯性地将领口打开,这让琼在现在这个姿势和角度,只要眼睛稍微一移,就能瞥见一些不该看的雪白。
琼下意识地将脑袋后仰,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只觉这水可真水,烫的脸都有点热了。
“咳……对了,小露西她们一家好像也在北方。我们明天去北方调查的时候正好带点小玩具过去吧?”
看着琼窘迫的样子,斯塔西娅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去后,干脆翘起二郎腿,顺手把领口下的又一枚扣子解开。
斯塔西娅:“正好小向日葵一直埋怨她房间里的玩具和玩偶太多……”
“嘴上嫌弃,可真到了要清理的时候,哭的那叫一个震天响啊。”琼呵呵一笑,想起来了一些花园趣事。
“是啊。”斯塔西娅也笑道,“不过有些东西确实不大适合她那个年纪了。我们明天顺路去问问她有什么不要的吧。要是有合适的,就送给小露西好了。”
她还蛮喜欢小露西的。也很喜欢奶奶,那份慈祥,总让斯塔西娅觉得自己看见了亡母。
斯塔西娅的母亲,同时也是琼的养母。
她死于十年前上城铁骑的一次血洗。
那时琼和斯塔西娅都还很小,而且都没有觉醒魔法。他们只能无助地彼此相拥,蜷缩在下水道里,眼睁睁地看着烈火摧毁一切。
斯塔西娅胸口的怀表,是母亲唯一的一件遗物。
“阿琼。”
在又讨论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事后,斯塔西娅双手捧杯,抵着自己的唇,眼神游离地望向窗外,轻声问道,“你说……我们这一仗,会有多少牺牲呢?”
小露西和奶奶这种祖孙组合,其实在下城随处可见。
因为爷爷属于男丁,父母属于青壮年,所以很多担任这份职责的人都因为战争死了。没有死的,也有至少一半加入了花园,平日里属于“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那种。
更惨的,是连祖孙都一并死了。
六口人,五座坟。
类似的悲剧每时每刻都在下城上演。
“……牺牲,是战争必不可少的一环。这点无论是哪一方,都永远存在。”
琼沉默许久,还是叹了口气。
“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尽全力地将牺牲控制在已经决定赴死的战士身上。比如花园,比如你我。”
琼看着天花板的魔晶吊灯,眸光深邃而悠远,“但我说过的,哪怕你们全部牺牲,哪怕我最后彻底癫狂,我也一定会站到最后一刻,带你们赢下这场游戏。”
琼坐起身,深吸一口气,“来进行最后的情报复盘总结吧。首先是关于杀手的……”
……
……
北境,露西家。
“奶奶。”
露西将一副自己辛苦一小时画出来的画像送到奶奶身边,眼睛眨眨,语气嗲嗲,“快夸露西!”
画像上是一黑一白的两朵花,长得一样。
“嗯……”奶奶看向画像,“露西这画的是什么呀?”
“奶奶笨笨!”
露西咯咯咯地笑着,随后指了指门口的水仙花,“是水仙花哦!”
她爬到奶奶的怀里,为自己的抽象画进行解释,“奶奶你看,花花在跳舞,一个在笑,一个在哭。”
奶奶手中织毛衣的动作忽地一顿。
她慈祥地揉了揉露西的小脑袋,“露西画的真好。”
露西嘻嘻一笑,像小猫一样拱了拱奶奶,随后跳下来,小短腿蹬蹬蹬地跑向一旁,将画像放下,拿了一杯水,递到奶奶身边,语气嗲嗲,“奶奶喝水~~”
“呵呵呵……”
昏黄的烛光下,奶奶透过老花镜的目光清晰地看见了露西脸上的翘首以盼,“让我猜猜,小露西是不是画累了,想让奶奶给你讲故事啊?”
“哈哈!奶奶笨笨!猜错啦!”
露西摇头晃脑,得意地说道,“露西今天不想听故事。露西想玩‘翻花绳’!”
“你这是已经完全爱上那个小游戏啦?”
奶奶停下手中织毛衣的动作,慈祥地摸了摸露西的头,“不过很可惜哦,奶奶不会玩那个游戏。”
“没事的奶奶,我会!”
露西挺起自己的胸膛,拍了拍,一脸骄傲,“奶奶不用担心,露西很会教!露西可以教你!”
她嘻嘻地笑着,将奶奶的胳膊抱住,摇晃着撒娇道,“奶奶~~~你就陪露西玩游戏嘛~~~~”
“好,好,好……别晃啦,奶奶头晕。”
奶奶放下手里没有织完的毛衣,随后在露西开心的欢呼声中,陪着露西学习了一下什么叫做“翻花绳”。
似乎是因为一直在织毛衣的某种天赋,很快,奶奶就学会了。
不仅如此,她还将翻花绳玩出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织出来了一朵形似神也似的水仙花。
“哇——塞!!!”
露西的嘴巴长得大大的,眼睛里的震惊和崇拜都溢了出来,“奶奶——你骗露西!你明明超级会翻花绳的!!!”
“哈哈哈哈,”奶奶温和地笑着,“这都被小露西发现啦?”
“奶奶——教露西——”
露西小嘴一扁,滚到奶奶的怀里撒泼打滚,“快教露西,教露西——”
“嗯……奶奶可以教露西。”
奶奶将小露西抱起,目光慈爱,“不过露西还太小了,这个动作以你还不能完成。所以呢,奶奶准备跟露西玩个小游戏。”
如果琼在这,听到这句话,那他一定会十分震惊。
因为奶奶说出来的话语,不仅格式跟自己记忆中姐姐的一样,就连语气,也完全一致!
“游戏?!”
露西一听这话,顿时两眼放光,“什么游戏?”
“捉迷藏。”
奶奶将小露西抱下,“奶奶要从现在开始计时了哦?小露西可以有60秒的时间藏起来,一定要藏好哦~”
她温柔地摸了摸小露西的脑袋,随后缓缓闭上双眼,“60,59,……”
露西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窃喜。
60秒?
奶奶也太看不起露西了吧!
露西可是整个下城区的捉迷藏冠军!
只要她想藏,没有人可以找到她!
“嘻嘻,奶奶你不许赖皮哦。”
露西嘻嘻一笑,转身就跑开了。
奶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倒数。
烛影摇曳。
伴随着奶奶的重新睁眼,一个黑衣人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黑衣人的周身围绕着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看上去格外的神秘和强大。
“好久不见。”
黑衣人的声音有点像是齿轮摩擦,听上去极其难听。
“说什么好久不见呢?”
奶奶笑着回应,“我们不是几个小时前才见过吗?”
黑衣人沉默半晌,“……他是他,我是我。”
“我已经老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喜欢听你的哲学思辨了。”
奶奶缓缓坐回躺椅,“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为什么这次来的不是「女皇」或者「战车」?负责处决的不是她们吗?”
“……因为你曾经也是我的挚友。”
蓝白色火焰升腾而起。
“成为你挚友的下场,就是被你亲手杀死吗?”
奶奶讥讽一笑,“那我宁愿不要「魔术师」这个头衔。”
“……”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镰刀举起。
“罢了,反正我答应你的事情我都已经完成。你的恩情,那块面包也足以抵消。从今往后……此间将再无「奶奶」。”
温柔的刀光划过,如鹅绒丝线,赠予年迈的丽人消亡。
“唯有天才预言家,未来「时蚀之庭」序列I.「魔术师」——”
黑衣人将奶奶未尽的话语补全,他的身形在烛光的映衬下,显得消瘦,颓然。
“露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