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这些都只是失败者的借口而已。”作业魔物此时已经完全卸下了无力老头的伪装,外表是苍老的大爷,但却精力充足,它激动地对魔姬道,“这个世界本就那么残酷,学生时代一分可以杀死千万人,到了上班的时代一个工作你不干有的是人干。要怪就怪人类和魔物太多了吧!而繁衍不就是魅魔带来的吗?用繁衍的本能当做快乐,最后再诞下一批劣质的儿童。这对于人类不是灾难吗?”

“咦?等等。所以,八百年前塞弥亚帝国杀婴事件,其实是你引导的吧?”魔姬突然说。

“你说得没错!”作业魔物承认了她的猜想,“人类何其可怕,仅仅是和平了两百年,人类就再次兴盛,建立了繁荣的帝国。在这帝国当中,腐败、内卷,人类不可避免的堕落在这里再次上演,这不就是魅魔导致的?人类实在太多了!人类要想发展,就只有减少人口!所以,我策划了杀婴事件。”

“哈?再怎么说,婴儿都是人类的希望吧?要杀也应该杀老头,让婴儿茁壮成长吧?你的思路太奇怪了。”

“杀死老人不能解决问题。问题已经形成结构性的问题了,婴儿就算再次成长,也只会变得和那些腐朽的大人一样。真正能够改变世界的不是婴儿,不是未来,而是现在!只有杀死婴儿,让当下主导世界的人们看到未来已经被摧毁,他们才能被激发去建设现在!一个时代怎么样,怪不到孩子身上,青年、壮年、中年,才是这个社会的主力!”

“结果塞弥亚帝国直接覆灭了啊。”

“是的,我承认我在这件事上犯了个大错误。所以,我改变了策略。”

“什么策略?让人类陷入异化劳动当中?”

“不是我让他们异化的!这是这个世界的客观规律!”作业魔物咆哮道,“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活得好,就只有竞争,无休止的竞争!人必须不断进步才能保证不倒退,人只有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站起来,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所以,人类就应该放弃幻想,内卷,内卷,不择手段地内卷,这才是唯一的出路!美好的天堂是不存在的!地狱同样不存在。只有人间,只有现实!现实的唯一呈现方式,就是竞争!”

作业魔物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人类会感谢我的。当他们经过不断地竞争,爬上了最顶端时,他们会感谢我的。”

“……”魔姬换了一条腿搭在上面,对于作业魔物的观点,她好像早已了然,她说道,“可是,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内卷的尽头,也只是空虚吗?”

“切,魔姬的谎言。如果真有人信了你的话,去摆烂,其他人就踩着他的尸体上去了。除了内卷,人类没有第二条路。”

魔姬抬了抬头,这个动作使得她的长发优雅地一甩,看起来美丽动人。她放下了屁股,站直了身子。这表明,她要展开她的反驳了。

“你提到了这个词,摆烂。我想问,摆烂到底是谁造成的?究竟是因为他们天生懒惰,还是异化劳动的空虚逼得他们去摆烂?人类难道天性是懒惰的吗?如果是这样,可是人们乐此不疲地享受甜糖的享乐,还有qing涩的享乐,怎么不见他们在这上面摆烂?人类总是通过做另一件事来进行对这件事的放松,没有人真的乐意整天躺在床上睡大觉,可见,人类的天性根本就不是懒惰,那么,把他们逼到去摆烂的,就是异化劳动带来的空虚了,空虚使得他们找不到前进的方向,这才摆烂。而导致劳动异化的,就是你。你说这是客观规律?我见你言语当中处处都是主观,哪里有客观规律?”

“人不竞争就会死,这就是客观规律。”

“是吗?但是这种规律,不是你的能力导致的吗?”

“……”

“自己主观地创造了一个世界,努力地维持,然后把它说成客观,这就是你的手段么?作业魔物?听起来怎么那么像魔姬的play呢?哈哈哈,耍得好啊,作业魔物耍得好啊!被你耍的那些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呢?人类的人生只有一次,而这唯一的人生,却要被投入到无限的内卷当中。悲哀啊!

“你化身成学校门口的保安大爷,我想这是有寓意的吧?人类和魔物的孩子们每天都从你守护的大门经过,进入他们以为是通向理想之路的学校,但其实,这里只是碾碎他们的绞肉机。学生从踏入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就被丢进了荒诞、空虚、无意义的内卷当中。有人觉得魔姬的play才是荒诞、空虚、无意义的,但是和我比起来,你所塑造的名为现代性危机的play,才是真正荒诞、空虚、无意义的play吧!”

啪,啪,啪。

魔姬的慷慨陈词,引起了作业魔物的三声鼓掌。

作业魔物露出了笑容。

“呵,真是好一场play,满口现代性批判,如果不是你挺着这两坨赘肉在我的面前晃来晃去,我说不定都真的要信了!如果你认为内卷不对,那你让人类怎么办?魅魔小薇的理想乐园吗?什么狗屁乐园!”

“你对魅魔小薇理想的理解,肤浅至极。”魔姬又一次抱起了胸。作业魔物说得没错,以魔姬的形象,在这里谈现代性批判,属实是有些滑稽、荒诞的,但是如果要这么说的话,还有什么比两个魔物在这里大谈人类的发展更滑稽、荒诞的事吗?

“哦?”作业魔物以嘲讽的语气表示不屑。

由于旁白君被作业魔物搞得很消沉,所以观点的输出只能由魔姬亲自完成,本章以下全部都是魔姬的话语。

“魅魔小薇的理想首先有一个原则,不放弃任何一个人的原则,这里面的人本主义,首先就压倒了你的工具主义。强者必须压倒弱者往上爬,为什么?人类必须竞争,为什么?因为客观资源不够?‘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历史总在轮番上演,你告诉我客观资源不够?我们不用讨论经济学,不用讨论分配制度,首先,你的工具主义,就已经是恶臭不堪了。

“魅魔小薇上来就认为,人类和魔物没有根本性的冲突,在她眼里,绵延千年的人类与魔物的矛盾根本就不是矛盾,可是你呢?你却要把每一个人、每一个魔物都孤立出来,把每一个个体都进行分子化,这些个体之间有着无休无止的竞争。你说这是客观存在,有什么东西可以证明这样的客观存在?明明是你在播撒恐慌的种子罢了,这些恐慌的种子,就会让人类自动地异化。

“你说魅魔小薇的乐园是自私的,但是你必须首先认识到,魅魔小薇的前提是不放弃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魔物,然后再来讨论魅魔的问题。在你眼里,小薇的理想就只是给魅魔吸取精气大开方便之门吧?何其狭隘啊。可问题是,小薇实际上是抓住了主要矛盾。在你眼里,人类和魔物这样本来没有根本矛盾的存在,都充满了矛盾,那么魅魔和人类还有其他魔物的矛盾,就根本不需要讨论了。可是,小薇却是在用大爱之心,连魅魔和人类还有其他魔物之间的矛盾,都想要调和。如果魅魔的矛盾都能调和,剩下的非本质矛盾,还是问题吗?

“在她的乐园里,互相矛盾的存在都可以尽量找平衡。魅魔需要吸取精气,这是客观存在。但是魅魔必须大量地吸取精气吗?不是这样的,如果仅仅是维持生存,这要吸取的精气是很少的。明明小薇是魅域的首领,明明她可以建立一个魅魔奴隶其他存在的世界,她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不是因为别的,因为她高尚啊!她才不会叫着客观条件、客观规律、客观问题这样虚假的口号,魅魔小薇高高举起的,是主观能动性的旗帜!

“只要人的内心充满了人本主义的精神,他们自然而然就会在意别人的感受,现实的资源也许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尽情地享乐,但是人可以使用主观能动性让自己不要那么放飞自我,那样一来,不那么有限的资源其实明明已经可以让所有人都相对比较快乐地活着。

“你会说,这不可能!这太理想化,人性是恶的!我们不从善恶的角度讨论人性,总觉得我们可以从这样一个切入点去思考问题。在你的眼里,个人的上升得把所有人踩在脚下,你当然就会觉得人应该能贪则贪,能拿则拿。但是,得到那么多物质,以及所谓的地位,人真的就有那么高的获得感吗?没有的,根本没有的。这就是人类的特性,是理想的国度得以存在的前提。人类真正想要的物质其实极其有限,得到更多,那么其实就不是人主宰物了,而是物主宰人。物主宰人,即是异化。

“人类在异化中感到空虚,误以为是自己有的还不够多,是自己的地位还不够高,就会进一步掠夺,进一步上升,这才是人类表现得自私贪婪的原因。而这条掠夺之路,注定只是一个一步步更加异化的过程。穷人更穷、富人更富的逻辑为什么行不通?不在于穷人活不下去。如果富人能够心安理得,那么一个金字塔结构的社会应该是最稳固的。如果富人自己不出现问题,底下的穷人就算团结起来,那也只是乌合之众,不可能推翻这个结构。

“真正的问题在于,囤积物质根本就不可能带来真正的幸福,然而被异化了的人却意识不到这一点了。他们想要的越多,他们失去的就越多。他们本身出了问题,才给了其他人扳倒他的机会。这就是内卷的终点,内卷的终点是空虚,而空虚带来的,是毁灭。

“这明明是一条走不下去的思路,但是异化了的人还要走。那么解决的办法,就是在还没有异化的时候,就规划好未来。要看清楚那条所谓的进步的路是陷阱,要看到它不是客观规律,而是异化带来的幻觉。看清事物很难,就好像要让人一直盯着一个事物不眨眼是不可能的,但难不是松懈的理由。你都让人去用一生的时间去内卷了,为什么认为人不能努力保持主观能动性,找到真正的幸福呢?

“所以,你的理论是站不住脚的。如果大家要消灭什么,那么唯一要消灭的,就是导致现代性危机的你。作业魔物,不,应该用你的本质称呼你,异化魔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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