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四十六分的晨光浸着琉璃色，灶台上砂锅咕嘟作响。姐姐苏明珰握木勺的指节泛着青白，腕间旧伤疤随搅拌动作若隐若现——那是三年前她深夜在河西戈壁测绘时坠坑的纪念。

"又做那个梦了？"

砂锅里突然腾起白雾，1982年省立图书馆专用的蓝格纹窗帘轻轻颤动。苏小暖盯着姐姐腰间晃动的铜钥匙串，其中三把形制特殊的簧片锁，与她藏在校服夹层的青铜钥匙扣呈现镜像咬合。

苏明珰忽然用汤匙接住坠落的晨曦。

黏稠光线在瓷碗边缘凝结成蜜色琥珀，映出少女睡裙褶皱里藏着的西夏文残页复印件。姐姐的睫毛在蒸气里晕成绒绒的弧："校庆快到了吧？要不要借我的相机去拍文物社展览？"

油条在油锅里翻卷出青铜觚的轮廓。

（教室储物柜的夹层）

夏星涵是在收拾化学讲义时发现异常的。

第三储物柜背面水渍结成的晶簇里，困着半片浸透奶茶渍的地理课本扉页。当他用荧光笔扫过水痕边缘，发霉的纸纤维突然凸起成古沙洲驿道的地形图——精确标注着他们上周在图书馆发现的防空洞坐标。

"你们家祖传的银镯..."

课间阳光漫过苏小暖卷起的袖口，夏星涵指腹划过镯面阴刻的云纹："有没有接触过硇砂溶液？这种雪花状氧化层需要接触硝酸盐含量超标的液体才会..."话音被走廊传来的喧闹切断。

抱着物理作业本的陈墩墩像失控的火车头冲来："你们看见我桌肚里的卤鸭锁骨了吗？系粉色丝带的那个便当盒！"他裤兜露出半截暗红色证件，隐约可见「敦煌研究院家属特许通行证」烫金字样。

苏明珰就是在这片混沌中出现的。

她抱着的档案袋渗出月牙泉水样腥气，左胸佩戴的校庆纪念章背面闪着诡异铜绿。当姐姐的浅灰色风衣扫过讲台时，苏小暖嗅到某种熟悉的味道——像被六小时慢火烘焙的唐代壁画泥层，混着姐姐永远随身携带的沙棘油膏气息。

"家长开放日需要签署安全协议。"

签收单上流淌的钢笔字突然洇开成罗布泊轮廓，姐姐冰凉的尾戒蹭过苏小暖手背。在她们指尖相触的瞬间，储物柜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响动，所有晶簇同时折射出嘉峪关落日的光斑。

苏明珰轻轻跺了跺左脚。

那串系着狼髀石的钥匙停止震颤。

（白昼间隙的絮语）

姐姐带来的保温桶里有十二颗青梅。

天台栏杆上，苏明珰用果核摆出二十八宿东方苍龙七宿的排列。阴云掠过她新添的银白发丝："还记得小时候教你用牵星板认北极星吗？"她指尖点在角宿位置，"有些星辰要在特定湿度才会显现。"

酸涩汁液沿苏小暖的虎口滑落。

当第叁颗果核滚进排水孔时，她们同时听见虚空里响起的驼铃。姐姐的瞳孔突然蒙上沙尘暴来临前的混沌："今晚家政课记得避开使用陈年糯米粉——别问为什么。"

风送来焚烧旧书的焦味。

苏明珰起身时，一枚西夏天盛元宝从口袋滚落，字口纹路与苏小暖钥匙扣凹槽完美契合。但她只是轻轻将铜钱压在青梅核堆成的房宿顶端："帮我保管到下次月圆。"

（生物教室的水雾迷局）

家政课意外改在生物实验室进行。

当苏小暖掀开蒸笼的刹那，所有人看到了幻象：浓白水汽里浮动着莫高窟第61窟五台山图的黛青色山峦，十二屉包子褶皱恰似供养人衣饰的波斯联珠纹。夏星涵的银质餐叉突然吸附在电磁炉边缘，形成精确的正北方向指示。

"我的红糖糍粑..."

陈墩墩哭丧着脸举起开裂的瓷碗，本该柔软如沙洲月泉的米糕竟凝结成硬核，断面裸露出类似玉门关出土汉简的松木纹路。他蘸着菜汤在操作台写下"不对劲"，却发现水痕迅速聚集成八思巴文「警戒」字样。

苏明珰的警告在苏小暖耳畔炸响。

当她转身欲取陈年糯米粉罐时，整排试剂架突然倾倒。1953年封存的铜绿山岩样本滚落，某种紫色菌丝正沿着装裱墙上的光合作用示意图蔓延，细看竟是缩小版的河西走廊屯田水利网。

广播突然播放的校歌里混杂着电子杂音。

夏星涵用解剖针挑起菌丝，荧光显微镜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西夏兵符印记。苏小暖腕间银镯突然发烫，内圈指南针定格在姐姐放置青梅核的西北方位。

（暮色浸泡的归途）

苏明珰推着凤凰牌自行车出现在校门口时，天上正下着含有细沙的奇怪太阳雨。

"抱紧。"姐姐后背传来的温度让苏小暖想起戈壁滩的余温。后座藤编筐里，1987年版《丝绸之路岩画考》封面渗出露水，洇湿了夹在书页间的老照片——十二岁的苏明珰站在榆林窟前，背后站着穿考古队制服的陈墩墩父亲。

霓虹初上的公交站牌映着姐俩重叠的影。

广告屏突然插播沙漠考古直播画面，闪过佩戴同样狼髀石吊坠的教授特写。苏明珰猛地捏紧车闸，刹车片摩擦声竟与昨夜收音机里的座钟报时完全同频。

"后天来研究院帮我整理拓片好吗？"

姐姐的声音浸在潮湿晚风里。车筐里的青梅核在颠簸中重组为危宿星官，苏小暖搂着姐姐的腰，嗅到她领口浅淡的血锈味——与地理教室那枚染血校徽的气息如出一辙。

（暗涌）

当晚十一点十七分，苏小暖在整理书包时发现异样。

姐姐给的铜钱正持续散发地宫苔藓的气息，而本该在储物柜的地理作业残页，此刻却夹在她的舞蹈课笔记里。更诡异的是用口红写在页脚的潦草字迹：「当心四神云气图」

月光恰好漫过书桌上的青梅核阵列。

西方白虎七宿中的觜宿闪着诡异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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