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直地看着莱纳斯，“憎恨不会有任何结果，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走出阴影，未来更光明，我也明白，但这又如何呢？”
“如果作为幸存者的我，不去复仇的话，谁来超度他们的憎恨？”
“我不记住他们的话，谁来记住他们？”
莱纳斯沉默了起来，这就像是让痛失亲人的节哀顺变，让复仇者忘记仇恨，这种大道理谁不会讲？但有什么意义呢？
谁能够真的忘得掉呢？
言语的苍白，让莱纳斯无力去辩解什么。
这世间的对与错，爱与恨，又有谁能理顺呢？
他从艾莉亚燃烧着憎恨的眼眸中，看到的更多是绝望。
他能够想象得到的，当举目无亲的少女，得知杀死自己亲人的是法王厅和帝国，这两个难以想象的庞然大物时的绝望，复仇？向这两个巨人复仇？
艾莉亚的脚步一直停留在那毁灭之日里，她虽然活了下来，但心却早已与亲人们一同被埋葬在那片土地上了。
“……所以说呢，你也只是想要我的身体罢了，对么，骑士阁下？”
艾莉亚露出嘲讽的笑容来，“圣女的身体对你而言很重要，对吧，如果我跑掉了的话，她就没办法变回去了呢。”
莱纳斯的脸色一变，艾莉亚自然是被自己追到了绝路，但同样的是，她的手里还有人质！
这人质恰恰还是她自己，不，应该说是艾丝缇的肉体。
说话间，艾莉亚露出狡黠的笑意来，漆黑的魔力在掌心凝结为一把精巧的匕首，将其对准了她自己的咽喉，利刃微微刺破白皙的脖颈，一缕鲜红缓缓流淌下来。
这一幕让莱纳斯脸色巨变。
“骑士阁下，你做的不错，但没有奖励哦。”艾莉亚笑得释然，“固然我的复仇是失败了，但最少也得让法王厅失去圣女，你也别想要回艾丝缇的身体。”
匕首带着居然刺下，然而——
“等一下！！”莱纳斯喊道，“我放你走，收起你的匕首。”
莱纳斯服输了，他没有办法，除非有人能够在艾莉亚自杀前击晕她，并且全天24小时监视着她，不让她自杀，不然的话，就算在这里抓了她也没有意义。
当一个人执意想死时，别人是拦不住的，若是她死了，艾丝缇这辈子就没办法回到她的身体里面了。
这个风险，太大了，莱纳斯不敢去冒。
艾莉亚止住动作，睁大了眼睛，带着满脸不可思议：“……你说，你，放我走？”
“是。”莱纳斯如实说。
艾莉亚愣了愣，随后笑出声来：“你这圣骑士何等的大逆不道！居然为了区区一个女人的性命，将我这样满手鲜血的恶棍给放走？”
“比起那些人，艾丝缇与我而言更加重要。”
莱纳斯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公理和大义？那种东西和艾丝缇放在一个天秤上，还需要多做选择吗？
放走艾莉亚或许是错的，但若是继续相逼下去，她真的自尽了的话，艾丝缇就得一辈子在那个契合度不高的身体里面了。
艾莉亚微微眯起眼，俏脸上泛起红晕来：“这就是爱么，骑士阁下？居然为了一个人而置大义于不顾。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若是我早点遇到你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现在回头也还来得及的。”
“回头？”艾莉亚笑着，“请不要开玩笑了，这世界上哪来的回头路可以走？这些年为了复仇，我的双手早已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够听得到他们诅咒的声音，那些怨灵们可是时时准备着将我拉入深渊之中啊，就算是这样的我，你也愿意——”
“我愿意！”莱纳斯打断了她的话，艾莉亚的眼眸宛若海啸般泛起大地震，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冰冷的雨水，再度将片刻的火焰熄灭：“你骗我，但是我不讨厌，你是第二个说过愿意试着去爱我的人。”
这确实是谎言，只是为了安抚她的权宜之计，被识破莱纳斯也不尴尬。
“转过身去，骑士阁下，我要走了，如果你真的愿意放我走的话。”
莱纳斯点头，转过身来。
她的意思很明确，不要观察她逃到哪里去了；莱纳斯心里是有所不甘心的，就这么放走她的话——
也就是在莱纳斯这么想的时候，他感觉到从背后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艾莉亚居然从身后跑了过来，然后抱住了自己？！
“艾莉亚？”
莱纳斯没理解，她这是打算做什么？
“骑士阁下，如果早点遇到你的话，或许我就能够走出阴影里了，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她凑上前，在莱纳斯的耳边低语，“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嗯？
莱纳斯困惑间，发现脚底下不知何时已经被布置了一个魔法阵，正焕发着诡异的光芒。
“交换。”
他听到艾莉亚的声音响起。
——
丽薇儿娇喘着气，脸色有些泛红，在她视野的前方，那位光头神父已经被她切断了喉咙，在后续赶来的守卫们的刀刃下被砍成了肉沫。
宴会场内的异教徒已经被全部诛杀，这场逆月的阴谋暗杀，已经宣布全盘失败了。
接下去，就是等少爷将艾莉亚捉拿归案了，等到和艾丝缇换回身体，这起事件就结束了。
回想起事件的经过，丽薇儿忍不住一阵后怕，只要其中错漏了半步，现在就是截然不同的下场了。
正在她这么思索着的时候，雨幕中街道的尽头，莱纳斯的身影正不断接近中。
丽薇儿明眸闪烁，悬着的心终于是放下了，刚才她还在纳闷着，少爷怎么还没回来呢！而且丽薇儿还看到，莱纳斯的腰间还扛着一个人影。
看那黑白相间的圣女礼服，应该就是和‘艾丝缇小姐’交换了灵魂的逆月异教徒了！
“少爷！”丽薇儿兴奋地喊着，小跑着走上前。
莱纳斯露出微笑，扫了眼丽薇儿，将手里的‘艾莉亚’交给丽薇儿，说：“……好好看管这个异教徒，她很狡猾，醒来后无论她说什么话都不要相信！”
丽薇儿点了点头，立马给昏迷的犯人套上了海楼石的镣铐，并且连声称赞莱纳斯。
后者只是露出优雅的微笑来，问道：“……公主殿下，没事吧，是不是还在宴会场那边？”
丽薇儿如实说：“是的，阿黛尔殿下没有受伤，就是收到了点惊吓，这对于帝国的皇室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正在宴会场那边处理后事呢，这些该死的异教徒，总是搞出点新闻来。”
“那就好，我去向殿下报告情况，这里的善后工作就交给你了。”
丽薇儿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只是望着莱纳斯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稍微有些纳闷，少爷怎么和自己说话，这么生疏的？难道是自己有哪里惹他不高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