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竹不懂，沉默地坐在医院走廊，低着头一言不发，身边难得的一个人也没有……
对啊，人们呢？
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陆竹只感觉自己的心好累，累到他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等待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刻。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他天生就是个冷漠人格吗？
不对，现在的人好像都是这个样子吧？容易感性，但感性过后，又无比平静，仿佛自己从未有过情感，又或者……他其实也是个精神病人？
或许吧，正常人哪里会和这些病态偏执的人在一起呢？
陆竹笑了，身体顺势倒在长椅上，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竹慢悠悠地醒了过来，不过睁眼不是印象里的走廊，而且白花花的天花板，好在消毒水的味道没有变，这倒算是个好消息，起码不是在谁的家里。
“你醒了？”
偏稚嫩一点的声音，陆竹有点诧异，揉了揉眉心，“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兰淡淡一笑，眼里毫无波澜，“哥哥躺在医院的走廊上昏倒，作为亲妹妹，我出现在这里很奇怪吗？”
“不奇怪吗？”
“奇怪吗？”
看样子她并不打算解释这个事情，陆竹索性不问这个问题了，撑着坐了起来，“她们人呢？”
秦兰没说话，笑容又淡了下去，眼底的深邃盯的陆竹有点发毛。
“哥哥还是这么挂念姐姐们啊，可是，这真的值得吗？”
秦兰并没有等陆竹回答，或者，她本来就知道陆竹的答案，也不必亲口听到。
“你对她们，究竟是愧疚呢？还是利用呢？”
“……”
“你把她们，当做家人呢？还是朋友呢？”
沉默——
“我知道的哥哥，你想逃，逃避那所谓的选择，你不想让别人受伤，可是哥哥啊，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这点，你很早之前就知道了，不是吗？”
像是心事被点破了，陆竹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知道，却做不出选择，这很难，我知道。”
是的，的却很难，如果当初没有一次性招惹到这么多病娇的话。
兄妹之间保持了一段默契的沉默后，陆竹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哥哥这是准备要去找她们吗？”
“嗯，总得看看她的情况。”
“不用了哦，因为，她们的结局，早就已经是注定的了。”
秦兰的语气那么肯定，那么自信，陆竹深深看了她一眼。
从很早之前陆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了，秦兰永远是那么自信，永远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即使一时局面对她不利，她也是蛰伏起来，并没有完全溃败。
这不仅仅是因为秦兰的成长和在养父母家的历练，陆竹是有这种直觉的。
‘既然我有类似于回档的能力，那秦兰呢？’
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从那几个自称来自于未来的他出现，再到一些被应验的小事，早该想到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陆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兰兰。”
“嗯，哥哥我在。”
“你是不是……能看到未来。”
秦兰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那副笑不达眼底的表情已经回答了一切。
“还记得吗哥哥，你总是在怨恨我为什么要残忍的对爸爸妈妈，可那……真的是我做的吗？”
秦兰的笑容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但陆竹却很平静，他大概能猜到了什么。
“你……也经历过了？”
沉默，秦兰盯着陆竹的眼睛，半晌点了点头，秦兰知道陆竹想问的是什么，也知道陆竹是在确定他的猜想。
但那又怎样呢？告诉他又能怎样呢？
因为他是小时候把偏爱分给她的哥哥啊，因为他是爸爸妈妈打骂她时会站出来保护她的哥哥啊。
因为……他是在知道妹妹会死于爸爸妈妈家暴下会‘惩罚’爸爸妈妈的——哥哥啊。
噗通——噗通——噗通——
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大，映衬着秦兰那病态的笑容显得更加恐怖了。
“哥哥，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都有我的，所以啊，你不用害怕，现在，该轮到我来保护你了。”
“我想……知道真相。”
复杂的真相永远都是沉重的，没有人会在这里获得慰藉。
陆竹深吸一口气，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和我说说，你看到的未来，我、她们，会怎么样。”
“很幸福哦。”
这倒是个意外的回答。
“但仅限于两个人。”
又不是那么意外了。
选择往往会伴随着抛弃其他选项，所以说，选择一直都很难。
陆竹还需要思考一下，这件事，不能再这么荒唐的进行下去了。
不过现在首要的，还是得先改变现状。
‘没关系，还有机会。’
“哥哥，你还是不打算放弃吗？”
“放弃吗？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不是有点沉重了？”
“哪里有什么沉重不沉重呢？这世界上事与愿违的事情还少吗？”
“但至少，我还不想服输啊。”
咔哒——
病房的门开了，不是陆竹意料之中的人，只是护士来例行查房罢了。
不过也正好，陆竹正好有几个问题想问她。
“护士姐姐，你相信，人有来生吗？”
护士：？？？
睡一觉给自己睡傻了？
陆竹没有继续问，淡淡一笑，随手指向了秦兰，“我妹妹相信，我怀疑她最近压力太大，精神恍惚了，能不能把她带走？”
护士：……
懂了，打发人走呗想。
尽管理由听起来很荒唐，但护士还是按照陆竹的意愿去劝秦兰暂时离开。
“哥哥，别再白费力气了，你我，都只不过是玩弄时间的罪人罢了。”
陆竹表情依旧没变，只是揉了揉眉心对着护士小姐姐缓缓开口，“你看，又在说胡话了，你这孩子就是中二病太严重了。”
“小妹妹，我们走吧。”
秦兰被不情不愿地带走了，并没有过多的反抗之类的，如同陆竹一样，秦兰的身体也不可能是没有副作用的，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他们，都只是玩弄时间的罪人罢了’。
既然是罪人，那就需要付出一些代价。
“也正因为是罪人，所以只能报团取暖吗？”
陆竹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在医院里可不好实施他要做的事，医生们的反应太快了，他要的，是百分百的。
戴上口罩和帽子，压低身体，陆竹把自己伪装成众多来来往往的人群一员，他不想让熟悉的人看到他，毕竟，现在她们的表情可不太好看，对他也有些怨恨。
顺利溜出医院，陆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选择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
人少的地方，安静，更容易放空大脑。
爸爸妈妈是被他间接害死的，如果他不管，秦兰会被家暴致死，恐怕在那一次，秦兰就已经发现了她自己的特殊之处，而他就是秦兰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秦兰比他更聪明，也更狠心，恐怕在第一时间就说服了‘陆竹’去尝试改变时间，用生命去赌那听起来荒谬的推断啊。
不过这又能怪谁呢？陆竹知道的，如果换位思考的话，他不一定比秦兰心软，没有希望的地狱，如果自己不去争，那不作为就是自掘坟墓。
事实证明，秦兰赌对了，‘陆竹’真的回到了过去，可傻乎乎的按照秦兰的计划想要阻止爸爸妈妈，只不过，这计划是秦兰提的，细节秦兰也可以改变。
然后的事情，自然是兄妹俩双双进了孤儿院。
时间的悖论来了，过去改变了，秦兰没有事，也就不会去未来，陆竹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异常，可现在的事，却又是已经发生的了。
‘没有记忆的凶手，真的是凶手吗？’
可即便没有这些被改变的记忆，陆竹还是亲眼见证了，该用什么心态去面对这个妹妹呢？
陆竹逃了，逃避了很多年，现在得到了答案，陆竹知道，他该付出代价了，只不过这一次，由他来当这个唯一的‘罪人’。
鲜血破开皮肤，缓缓流淌在刺骨的湖水中，陆竹已经不会再害怕了，反正又不是第一次经历了，怎么都已经习惯了。
“过去，再见。”
——————————
“喂？喂！发什么呆呢？”
熟悉的场景在眼前变化，陆竹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江舒。
好痛啊……
陆竹笑了笑，摇了摇头，“没什么。”
江舒皱了皱眉，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对劲，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陆竹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然后带着她往门外走，期间……叽里咕噜的反正没听到他说什么，江舒还沉浸在陆竹的强势当中。
强势的宝宝，也不错呢。
可惜了，享受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再回过神来，江舒就已经在‘圆桌会议’上了。
陆竹看着完好无损的几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很好，大家都没事，太好了。”
此话一出，几人瞬间明白了一些事，比如她们在未来出了什么意外导致了很严重的后果，而眼前的陆竹，已经是来自于未来了。
但无所谓，几人都不太在乎，她们此时更关心的是陆竹。
“过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身体。”尤溪二话不说就伸手朝着陆竹伸了过去，看得其他人眉头紧锁，很想把这没有肉的爪子剁下来。
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陆竹直接顺势抓住了尤溪的手，双手握住放在胸口。
“摸到了吗？心率有点低，想来是心脏功能衰竭了不少，身体也很痛，肌肉也很僵硬，这就是我现在的全部感受。”
有哪里不太对劲。
尤溪的表情难得出现了呆滞，摸着陆竹胸口的手不自觉握紧。
“你……”
“嘘——你们先别说话。”陆竹抬手打断，缓缓扫视了一眼，随即放下尤溪的手，郑重地向几人鞠了一躬，“对不起。”
算是迟来的道歉吗？
算的吧。
陆竹的表情是那么的平静，抬手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那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对不起，我知道我欺骗了你们的感情，我也知道现在的我无法弥补。”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打断了，陆竹无奈笑了笑，倒也在意料之中，这几个女人可不在乎什么抱歉不抱歉的，她们更在乎的是陆竹想要做什么。
“我想……去弥补一些事。”
“什么事？”
陆竹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只是这次，会让你们满意吧……大概？”
“什么？”
谜语人行为，但陆竹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个时间段，这个世界上，可不只有一个陆竹，既然一个陆竹无法满足所有人，那就一人一个！
陆竹在赌，反正就这么一次机会了，继续下去也没有什么改变，还不如单车变摩托。
“谢谢你们理解我。”
这是陆竹最后的告别了，尤溪几人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可随后一股无力感和困意涌了上来，尤溪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那以防万一一直放着的安眠药不见了。
“你这是……铁了心啊。”
陆竹点了点头。
“我可以……相信吗？”
说这句话的时候，尤溪的嘴唇在颤抖，陆竹却依旧是保持着笑容，郑重的点了点头。
再强大的人，也只是人。
药效发作了，看着已经趴倒的几人，陆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
该结束了。
——————————
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个老人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地摇着手里的扇子，惬意地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咚咚咚——
身后传来了敲玻璃的声音，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一个像是十多岁大的小女孩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后悔吗？”女孩把茶杯放在手边的桌子上，静静地看着老人。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不后悔，这样，所有人都满足了，不是吗？”
秦兰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眼前的老人，或者说，眼前的……哥哥。
“可是，我们的生命都所剩无几了，你还没有享受过，不是吗？”
“我，不是正在享受吗？”
陆竹笑着，视线转到屋内，熟悉的面孔，熟悉的笑容，只不过，多了几个年轻的自己。
“这算是……我自己把自己给牛了吗？”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怎么没有呢？至少，现在陪在她们身边的，是投入全部的‘我’，这世界上有太多事与愿违了，我们不可能把所有事都做好，我们所在乎的人也不一定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爱是自私的，所以啊，也请允许我自私一次吧，至少，我没有遗憾了。”
陆竹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笑容，秦兰在一旁沉默不语，半晌才深吸一口气。
“晚安，哥哥。”
全文完——
………………
………………
不是个完美的故事，珍惜身边人，加油，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