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主事小姐蹲下身子,推着我的后背,将我送到一个披着有些发黑的兜帽斗篷,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面前。
啊,我正像是一件精致的小小礼物一样,包装好装扮好被送到了这个陌生男人的手上…
他便是,便是要收养我的人么?
“抱歉大人,这孩子有些怕生…”主事小姐欠身表露歉意,提高了点声音说道,“露露,要乖…这位大人看上你,是你的幸运,你的福气…”
她用了点力气拍着我弱小的后背。
心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
要跳出来了。
“没关系的…不要强迫这孩子。”中年男子止住了主事小姐的进一步逼迫,望向我,眸里满是怜爱,“我可以等…”
“啊啊…父亲…大人?”垂着头思忖良久,踱步后退令我小小的身影从他眸里出逃,我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呃…你好…我叫露露…”
畏畏缩缩地提起裙摆,膝盖微微弯曲,模仿着贵族小姐们的完美行礼——虽然我做的很差劲就是了。
“露露,是露水的露…露珠的露…”
声音愈来愈小,同时愈来愈抖,像是柳丝下垂微风拂过,湖水因此漾起的圈圈涟漪,略有波澜而片刻后归于平静。
我怕人。
尤其怕,比我高,比我壮的人。
“露露?很可爱的名字…虽然,我早就知道了。”中年男子定定地望向我,又令我出现在他眼中,柔声回道,“那我是…丝丝…叫我丝丝好了。”
丝丝…
听起来和他的模样丝毫不般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呢。
是,是怕吓到我吗?
所以称呼自己为这样一个可爱亲切的名字。
真是太好了…
他好温柔…
“丝丝父亲…你好…”
于是我勾起一抹称不上笑的笑,这样回道。
“那么,小露露,再等一小会吧…”将要成为我的父亲的男人如此低声说道,“我登记完成后就接你回家…”
“嗯…”
“伊丝先生,请跟我走,这边登记…”
“麻烦了。”
“另外这个月还有以后的钱…?”
“呵呵…没关系,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希望,希望你们以后也能继续照顾,收养这些可怜的孩子们。”
“大人,您真是…太善良了…愿女神保佑您…”
“愿女神,保佑你我…”
伊…丝?
我呆愣在原地,看着他似乎承担着什么的而略有点弓的背部,一阵的出神…
错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伊丝父亲呀…丝丝父亲…”我痴痴念着,心里泛起微妙纷乱的情感出来。
他会好好的照顾我么?
会…好好的保护我么?
……
露露我前世的名字,已经想不起来了——或许,更准确来说,是不想要去想起来了。
“遗忘吧,忘却吧,不要去触碰…会痛苦,会悲伤,会…崩坏掉的…”
那是,一把溢散着浓郁黑气的心之锁。
它把露露我的心之门扉,给锁住了。
但是,它是在关心露露,保护露露…
露露我现在只知道,自己以前是一位勇者,一位帅气的勇者,一位强大的勇者,一位被许多美丽女孩子喜欢的勇者…
以及,一位…一位失败的勇者。
死掉的勇者。
害死了大家,甚至害死了女神大人的勇者…
换了个身份苟延残喘,开启了魔改二周目的…
崩坏掉的勇者…
再往下去回想,便会感到心脏一阵一阵的痉挛痛苦了。
……
我在孤儿院并没有什么要好朋友。
大抵是因为,我总是那般软弱,那般无能,那般惹人生厌吧?
毕竟,就算是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也会讨厌颓废无力,周遭总是阴沉一片的人。
好孤独…
好寒冷…
好难受…
以及,最重要的,肚子好饿…
我在原地等了丝丝父亲许久,也未等到他前来带我回家。
“啊…肚子饿了…但是要等待…”
如此想着,我仍旧立在原地,扯着小小的裙摆,凝望着,直到眼眸发酸发疼亦不放弃。
直到双腿打颤亦不放弃。
直到…直到另一位照顾小孩子们的姐姐从后背抱起我,对着我的耳朵说些责怪的话语,我才恍然得知,已经过了许久许久…
怪不得,我肚子都饿痛了…
“露露,今天可以自己吃饭吗?”
餐桌上,吃饭的地方,总是关心我的那位姐姐问道,希冀地将一根勺子递给了我。
“不…不可以…”
我置气一样,将勺子拍在了桌上。
其实,我会自己吃饭…
但是,我想体验被人照顾的感觉,被人呵护的感觉…
“哦…那还是我来喂露露吧…”那位姐姐笑了笑,开始像是往常一样喂着我。
“露露,小心烫哦…啊~张嘴~”
“啊~”
我张着嘴,吃下了咽下了不知是什么滋味的米粥。
“露露,多吃一点哦~啊~”
“啊~”
“哈哈…露露,真厉害呀…那么,今天多吃一勺可以么?你看你都发育不良了哦?”
“不要…露露我不吃了。”
我每天的饭量,是两木勺米粥。
一整天便只吃两木勺米粥。
胃部,似乎总是会有痛楚,不过我觉得没有什么关系。
“露露…算姐姐我求你了,多吃点饭可以么?”
“不想吃…”
“露露…呜呜…”
此话从我嘴中吐露出不过二三秒钟,姐姐她便抽噎了起来,随后更是汪汪落下泪来,成了名副其实的泪人。
“露…露露,今天下午就要离开了呀…”姐姐这样说道,“露露…我们都待在一起好多年啦…”
“嗯…”
“可是…可是我始终觉得,未曾有走进过露露你的心中一次…哪怕一次也没有…”姐姐咬着嘴唇,泪顺着她的脸颊而下,纷纷垂到了碗里,米粥里,木勺里。
“嗯…”
“露露…姐姐我叫克莱尔…”
“嗯…”
“露露,几年后还能回到这里来看姐姐我么?”克…克莱尔姐姐问道,一只手又舀起一小木勺米粥,“多吃一点好吗?露露,肚子真的会饿坏的…”
“不好…也不会。”我回道,“露露我已经饱了…”
“啊…”
我越过了想要拉住我的克莱尔姐姐,来到了先前位置,继续像是尊石像一般,等着丝丝父亲。
“露露…到了新家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吃饭哦。”
她这样叮嘱道,而后身影便从我的眸里消失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