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烟雾逐渐散去，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青石渡上，给这血腥的场景添上一抹诡异的银白。
假陈定山在半空徒劳蹬踏，面庞扭曲如揉皱的宣纸，喉间再挤不出半句虚张声势的狠话。
林仇将他重重摔在地上，脚下的碎石因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四溅开来，发出清脆的声响。
“说，你到底是谁？”林仇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审判之音。
“陈定山”躺在地上，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闪烁不定，眼珠乱转似滚落的棋子。喉结滑动数次方挤出颤抖字句：“我……我不是陈定山，我是陈定水，陈定山的孪生弟弟。”
林仇眉头微皱，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
他俯下身，一把揪起陈定水的衣领，迫使他与自己对视：“孪生弟弟？那为何冒充你那死去的哥哥？你身上的伤痕又是怎么回事？”
“那些伤痕……是伪造的。” 陈定水喉间迸出气音。
林仇心中一动，这个答案虽然解释了一部分谜团，但却引出了更多的疑问。
他倏然松手起身，恰见夏妍拖着伤腿靠近，少女忧色在月光下纤毫毕现。
“林少侠，他……他说的是真的吗？”夏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林仇未答，目光焊死在陈定水脸上：“所以，你现在想替你哥报仇？”尾音泄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紧绷。
陈定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镇定下来：“我……我当然敌不过你！更没有胆子复仇。”
林仇心中冷笑，他看得出陈定水在撒谎。
但此刻，他并不想逼得太紧，因为他知道真相就藏在谎言背后！
“好，那我就先留你一命。”林仇说着，一脚将陈定水踢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淹没，只留下几声微弱的挣扎声。
但林仇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陈定水，因为陈定水肯定还有所隐瞒。
夏妍凝视着泛起浑浊气泡的河面，指尖不受控地战栗。
目睹传说中杀伐果决的英姿，夏妍内心很是亢奋，这便是她想象中的林仇，太帅了。
陈定水枯枝般的手指刚探出水面，便被翻涌的暗流拽入深渊，漆黑水底泛起成串绝望的气泡。
"救……咕噜……"呛水声撕开夜色。
林仇抱臂立于岸边，黑色衣摆纹丝未动。
他分明看见那双充血的眼球隔着水面与自己对视——恐惧如蛛网般在陈定水瞳孔里寸寸龟裂。
夏妍不自觉地向后踉跄半步，鞋边沿浸入冰凉的河水。她看着那具躯体像浸透血的麻袋上下浮沉整整三回，忽然注意到陈定水左手正以诡异的角度蜷缩着。
濒死的扑腾声逐渐微弱，水面晕开的涟漪却泛着不自然的青紫。
“他刚才分明没受多少伤，怎么出这么多血，水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夏妍的尾音尚在夜风中震颤，青紫液体越变越多。
林仇拇指抵住刀镡，黑布缠裹的刀刃显露三寸，寒芒割裂了粘稠的月光。
陈定水挣扎着仰起头，脖颈突然诡异地鼓胀起来。
破帛声中，他左袖炸开一团靛蓝烟雾，数十枚透骨钉裹着腥风直扑岸上。
"叮叮叮——"
林仇旋身挥出半轮刀光，黑布如冥蝶振翅，将暗器尽数扫入河中。刀刃入鞘的刹那，他靴尖勾起块鹅卵石射向陈定水咽喉。
石块击中的却是空荡的麻布衣——本该溺亡的人竟借着烟雾金蝉脱壳。
浑浊河面下，一道黑影正贴着青苔密布的渡桩疾窜。
林仇当机立断，必要斩那黑影。
刀鞘突然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林仇借着反震之力腾空而起，黑布刀裹着厉风劈向水面。
刀气激起的浪墙中，陈定水被迫现出身形……他口中咬着的芦苇管正汩汩涌出黑血。
"想含毒自尽？"林仇冷笑，刀背精准拍向其下颌。
骨裂声里，三颗藏毒的蜡丸混着断牙飞溅而出。
陈定水瘫在浅滩抽搐，被刀尖挑开的衣襟下，新旧伤痕交错如棋盘——最醒目的却是左肋处尚未结痂的创伤，创口看起来是官刀所致。
林仇的刀鞘在创伤处逡巡，月光顺着刃口淌进伤口，映出边缘整齐的斩痕，这些正是刑部官刀特有的斜切纹路。
夏妍的喘息声陡然加重。
"看来你也是被放逐之人。"林仇忽然翻转刀柄，沾血的铁器重重压上陈定水咽喉，"刑部向来爱用钝刀给逃犯放血，能带着这种伤苟活下来……"
河面忽起异响。
陈定水暴起的右手离夏妍裙裾仅剩半寸，三根淬毒银针在月光下泛着孔雀蓝。
林仇的刀比他更快，寒光闪过时，陈定水的三根断指已随银针坠入河中。
"林少侠……快看他的束腰。"夏妍忽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瓷片。
她袖中滑出柄短刃，挑开陈定水腰间浸血的革带——内侧青灰色皮肉上，赫然烙着环形刺青。
林仇瞳孔骤缩。这是刑部死士的黥刑印记，形如毒蛇衔尾。
陈定水忽然癫笑起来，黑血不断从嘴角溢出："你既认得出这烙印，可知它要锁的是……"
他的喉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暗红肉芽从伤口疯狂涌出。
"快闭气！"
林仇揽住夏妍疾退，陈定水的躯体已在爆裂声中化作血雾。
腥风里浮动着细碎金芒，竟是成千上万只背生蛇纹的蛊虫。布在水面，密密麻麻。
渡口老柳忽然簌簌作响。
锈迹斑斑的摆渡舟自雾中显现，艄公斗笠压得极低，手中长蒿点过之处，翻涌的蛊虫竟如潮水分退。
船头灯笼在风中转了个面，昏黄光晕里渐渐显出一行朱砂小篆：
蛇吞日月，影照双生。
夏妍的指甲深深掐进林仇臂膀——这是朝廷围剿江湖门派时，专门用来标记追杀令的暗语。
船底突然传来木板断裂声，浑浊河水里竟浮起十余具肿胀的尸体，每具尸身的喉间都插着半截断刀。
林仇不仅觉得，这光景实在是可怕。
另外，那艄公又是何人？为什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这里，简直就像是……早就在这里等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