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大旱，就连京城附近的气候也异常干燥。

不知是人为还是因为太干燥，或是二者皆有之，地表的土地，凡是可见之处，皆是黄土裸露，尘沙飞扬，未见得一株草一棵树。

白凛夕掀开车厢的帘布，为马夫指认着前进的道路。

就连马夫也是猫娘，柔软的耳朵让白凛夕心中一阵荡漾。

“小姐……请……请不要这样，我正在把控着马车的方向……”面对着白凛夕炙热的目光和蠢蠢欲动的双手，近乎本能地，面前的猫娘车夫已经瑟瑟发抖了。

“这车速太快了，我害怕。”，但白凛夕的手还是不老实地环抱住猫娘的腰身，“姐姐……”

距离圣心堂的据点越来越近了，远远看去，人群密密麻麻，仿佛一片黑压压的潮水，甚至比之前还要扩大了十倍有余。

一眼望不到边，空气中弥漫着腐败和混乱的气息。

许多难民面黄肌瘦，眼神呆滞。但远处，更多的难民听到消息，这边施粥，以及有医馆治疗，便愈发往这边聚集。

人群的聚集，为疫病的传播增加了很多机会，这更加增加了圣心堂的工作强度。

“这么多人……”黄色的琳冒头出来，眼神不安，“怎么感觉，比先前还要更混乱了许多。”

尚未完全接近据点，围堵道路的难民群众却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主动拦在道路中央，纷纷围拢起来。

为了防止伤到人，车队的前列不得不减缓速度，但是却让更多人往这边聚集了。

最终，不得不逼停了车队。

马车尚未完全停稳，周围的民众纷纷上前，先是儿童和老者虚弱的请求：“求求你们，给点粮食吧！我们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但是随着人群的聚拢，护卫们也没有办法阻止人群的靠近，气氛逐渐变得焦躁起来，开始有人不安地推搡着商队的护卫，甚至有几个赤膊壮汉上前。

“你们这些商人！朝廷的走狗！”一个满脸胡茬的男子大声嚷嚷，试图爬上马车。

“对啊，我们连活命的东西都没有了，你们车队肯定有粮食！把粮食都留下！”

“将她们的马留下，马肉！马肉！”

“交出粮食，饶你们——”

人群的骚动迅速扩散，被人群冲散走失的孩子的哭喊声格外刺耳，甚至已经有很多人悄悄往马匹和车厢靠近。

一匹马受惊一踢，随后鲜血满地流出，原来是一个人掏出短刀，径直插入了马的后退，随后那人便被马踢到昏迷过去。

“喂喂，别乱来！”商队的护卫们纷纷下车下马，围成人圈，纷纷拔出长刀，刀鞘不停点地，发出声音，试图维持秩序。

另有马车夫正试图安抚受惊受伤的马匹。

可是这马的鲜血落地，周围难民，犹如闻见鲜血的鲨鱼，氛围更加焦灼了。

不知是谁，也许看到了满地的血迹，高喊：“杀人了！杀人了！杀人了！”

这更加火上浇油，不少人被人群冲散，又有人愤怒向前，甚至有人砸石头过来。

局势一触即发，白凛夕眯眯眼睛，心中暗暗叹气。

——果然，在此绝境之中，再多的道德、规矩、在生死之间都成了虚无。

如果放任不管，只怕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此时，白凛夕内心充满了冲击和愧疚，自己登基以来，原本确实是可以做来一些事情的，但是却因为自己的懦弱和故步自封，想要当一个混吃等死的傀儡皇帝。

相比朝堂上的斗争，在这混乱中，白凛夕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生死的气息，在这群如同无头苍蝇的人群中，难保就会有几个点子王。

说不定点子王们已经产生了。

白凛夕向远处望去，只见难民们虽然混乱，但是在这些混乱中，却有着明显的区分，甚至远处，还有着疑似指挥的人群。

只怕是因为瘟疫的缘故，大部分难民们都处于病恹恹和饥饿的双重debuff状态，这才没有形成气候。

这样说来，瘟疫的蔓延却间接帮助了朝廷。

但是白凛夕却一点高兴不起来。

想到这里，白凛夕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猛地跃上车顶，准备发表演讲（并不）。

高处的视野，让她得以俯瞰这片混乱的人潮，激动、愤怒、绝望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宛如一片随时可能爆炸的火药桶。

她清了清嗓子，“都给我听好了！”

声音如雷，震得躁动的难民们一怔，纷纷循声望来。

白凛夕站得笔直，神色冷峻，身上的衣裙【纯白囿域】迎风乱飞，在漫天尘沙中，竟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扫了一眼四周，缓缓开口：“你们想要粮食，是吗？”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高喊：“当然！把粮食都交出来！”

“交出来！交出来！”

“朝廷的赈灾粮食呢？是不是被你们这些蛀虫偷吃了！”

白凛夕冷哼一声，目光一扫，声音沉稳而有力：“粮食，我们圣心堂的确带来了。但是若有人想靠暴动来抢，抱歉，我们一粒米，都不会给。”

这句话瞬间让躁动的人群有些迟疑，一部分人停下了骚乱，但仍有激进者怒吼：“你骗谁呢？圣心堂早就没东西了，原本每天还能喝两碗粥，今天早上什么都没有！你们还想让我们等？”

“没错！等就等死了！”

白凛夕微微点头，没有急着反驳，而是直截了当地承认：“不错，圣心堂的物资已经所剩无几了，才会有今天这场混乱。而我们，就是为圣心堂运送补给的商队。”

她顿了顿声，又提高了音量：“圣心堂的医师们和官员们，日夜操劳，不顾自身安慰，救治你们的亲人，照料你们的儿童，你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否则你们不会聚集在这里。但是，没有粮食和药物，她们又能撑到什么时候？你们这个时候如果暴乱，动手抢粮，圣心堂就真的完了，到时候——就不用我来说后果了吧！”

听到这番话，许多人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挣扎。

白凛夕见到大家冷静下来，随即继续说道，“我们带来的物资，足够圣心堂继续运作，但是，发放粮食和治疗病人需要秩序，我们现在可以先拿出来一些，让妇孺和病弱者优先领取，剩下的，由圣心堂统一分配，保证大家都能拿到应得的一份。”

她目光如电，扫视一周，“但是——倘若你们之中，有人胆敢哄抢，想要独占，那很抱歉，我们宁可将粮食全都烧毁，也不会让坏人得逞！现在，谁动手，谁就是阻碍大家吃到粮食的坏人！”

蓝色的琳此时不知何时也爬上车顶，举着小拳头，“坏人！坏人！打倒坏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让原本跃跃欲试的一些人瞬间打消了念头。人群中爆发出低声的议论，原本冲动的人，也被周围的人团团围住。

白凛夕伸手一挥，“来人，先取米粮面饼，分给妇孺和病弱！也请大家互相转告，我们的物资就在这里，但是只有用秩序，才能换到粮食！”

为首的护卫立即看向夏茂茂，得到后者的点头后，将货运的马车打开。

护卫们立刻抬下几袋粮食，周围原本那几位壮汉赶来帮忙，维持秩序。人群中，一个消瘦的妇人抱着孩子，颤抖着伸手接过面饼，眼眶湿润了。她哽咽着朝白凛夕磕头：“谢谢大人！谢谢——”

白凛夕看着她，眼神复杂，随后环视周围，沉声道：“记住，秩序换粮食，暴乱换饥荒。你们自己选。”

人群沉默了片刻，最终，有人开始默默退后，让出通道，也有人低下头，重新排起队伍。局势，终于稳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