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名人交谈确实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尤其是对方还那么平易近人的时候。可兴奋到一路上语无伦次,反反复复提及自己感受的人,一路上仍然只有惠子。不过,其他人也不难理解她兴奋的心情吧。不仅解除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心,这次签售会还和作家发展成了类似笔友会的氛围。

真令人羡慕啊,沙希想。当她直率地说出感想后,黑木说,你才不用羡慕这个吧?这话说出来,顿时令惠子和姬野摸不着头脑了。沙希显然反应过来了黑木在说什么,只不过好像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于是黑木在另外两个人愈加疑惑的眼神之下说出了沙希走了多大的好运。

惠子惊呆了。

被那个人所认可的话,沙希的演员之路……

……

周一回到学校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在对外说,班上都知道了四个人一起去京都的事情。反应最大的就是安崎葵,她气鼓鼓地说,原来你们都没把我当成朋友啊!其他人嘛,苦笑一下也就过去了,她似乎唯独不想放过黑木。一直缠着他说,下次什么时候和自己一起去。

经过京都之旅后,虽然还没有得到承认,但黑木已经对自己和姬野的关系不做二想。不过,一想到去京都前自己和葵之间还有说有笑的……“我喜欢姬野”,就连这么简单直白的话,也显得难以说出口。他望了望姬野,发现对方就当是视而不见。他还是无法理解姬野在想什么,这多少也使他难以接受只有自己一个人将自己绑定在对方身上。

直到现在,他也很难理解为什么这段关系还没能得到确认。如果说是因为只住一晚,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再没有独处的机会,那么晚上用手机的时候呢?为什么姬野没有回自己的信息?

黑木不是一个耐性很强的人,这里不是说缺乏耐心后就会变得粗暴什么,而是他很容易被迫切却没有结果的事折磨。

他就在所有人的眼前——在葵还在缠着他说话时,走向了姬野——问她能不能聊聊天。他向葵做出抱歉的手势时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很坏,但对于恋爱中的人来说,和喜欢的人相比其他人实在时太微不足道了吧。

姬野轻轻地点了点头,像是不想说话,一副无力的样子。黑木多少能理解一点,尤其是女生在关系突破之后可能会感受到更强烈的不安感,他很愿意体谅对方,只希望在此之前不要让自己也变得患得患失,满是不安;他真的无法不去想象姬野对这段关系的想法,却得不到任何结果。人心是迷宫、不要一厢情愿、人会根据自己的心愿扭曲事实……一旦稍微乐观一点起来,有如怀疑论教条般的想法就会令他或是“冷静”或是“多虑”起来。

而他听到的第一句话也确实使他的怀疑没有落空:

“葵是个很好的女孩吧,我觉得黑木跟她在一起很好哦。”

这时,他就觉得很不对劲了,不过先前跟葵的来往使他心中的内疚占了上风;他说,对不起,他可以现在就告诉葵,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其实他很想说,“自己和姬野在一起了”,可这不是确凿无误的事实,又在现在不安的氛围之下,说出这句话仿佛会走向什么糟糕的结局一般。

于是,姬野又接着说——这句话使黑木先前不详的预感完全转化为了怒火——“不要喜欢我”。

这句话是那么单纯,以至于快要令人感到无话可说了。可这是不可能的,他能感到心底积蓄着什么爆发的事物灼烧着他,这灼烧强烈得令他感到疼痛。此前所有良好的感受,在这一句话之下,都好像变作了一种幻觉,变得失去了意义。可天知道,他有多么看重这一切,以至于快要成为自己的人生价值了——他短暂地专注投入过创作,但他还不准备成为人生所有一切都要为了创作燃烧殆尽的殉道者,他希望能带着自己创作所获得的一切给自己与姬野带来幸福。而现在,这也变成了一厢情愿。“不要喜欢我”,这是哀怜吗,这是祈求吗,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自己喜欢的人将想要远离自己视作了心愿。

这种痛苦,痛苦之下的无意义,顿时使他认清了自己喜欢的人只有姬野一个人而已。他不讨厌葵,葵在他的心目还是那么可爱,但相较之下,那是不属于自己的,在自己心中没有份量。

“对不起……”

在漫长的沉默——沉默中,也许她也等着黑木主动说些什么,可黑木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是该说情话、哀求她,还是咒骂她,所有一切都与先前的想象违背了,以至于他眼中世界的一切都出了问题,他怀疑自己从没真正地活过哪怕一天。黑木僵硬地向她点点头,准备等双方的情绪都冷静下来之下,再找消息向她了解情况,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可能就因为这一句话而从她的世界中消失,对方下了逐客贴,自己却赖着不走,以至于令他想起了一种庸俗的价值观:为了得到女生,应该死皮赖脸,就像母亲一直在说的那样。他开始讨厌自己了。

可走回教室的脚步却沉重得像灌了铅,他无法想象自己回到教室该怎么渡过这一天;他敢打赌,他一整天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对姬野之外的所有人都……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无法忍受,无法忍受的心情挤满了心室,以至于快要向外溢出鲜血。他默默地转身回过了头,看见姬野还站在那里,一副出神的样子。黑木从一开始就喜欢唯美的女孩子,于是这样一副样子又夺去了他的心神,越是痛恨一个人才越是能感受到对对方的恋情有多么根深蒂固,因为任何向对方的唾骂都是在侮辱自己。

他走到姬野的面前,他想哪怕被讨厌也没关系了,哪怕这段关系因为自己没能真正尊重对方,而被降级为是一厢情愿的虚假也好;他一定要好好跟对方说清楚,他无法相信两个人之间所滋生的事物不叫作/爱情,这一判断如果是盲目的,那他大概从出生的那一天盲目到了今天。

姬野抬起头来,他牵住姬野的手,就在姬野快要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对方开始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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