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本来是想着五个人挤一挤，或者是我提出来的我一个人坐一辆车的，但是都被其他的人驳回了。

几个女生说着，她们有着属于女生之间的话题想要聊一聊，便提出了三个女生坐一辆车，两个男生坐一辆车的计划。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和林翔坐在出租车的后排，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没有人开口，带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其实我有不少的话想问林翔，现在的他应该会对我知无不言了吧。但是有些尴尬的气氛让我有些难以开口。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让人难以开口的氛围，更不用提想要去改变这种古怪的气氛了。

就在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会一路无话直到各回各家的时候，林翔开口了。他头也不回地问道：

“我说顾明啊，你晚上是不是没事？”

我点了点头。

“我早就和家里两个人说过今晚不回去吃晚饭了。今天晚上是完全空闲的。”

“既然这样的话，咱俩要不要去吃烧烤？”

“哈？”

这小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我有些纳闷。转过头来，发现林翔也在盯着我看。

他看见我转过头来，嘻嘻地笑了起来。

“吃个晚饭嘛。咱俩也好久没有两个人单独出来吃过饭了。”

“前一个星期不是才出过门吗？”

“那是下午。又不是晚上，更没有吃烧烤。”他强调似的竖起手指念叨着。最后又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哎呀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我就是想吃烧烤了，又觉得一个人去吃有点不合适，就想着把你拉上了。”

听他的语气如此地坚定，我也有些不好拒绝。

不过我一开始就没有拒绝的打算就是了。只是在我看来，他今天晚上有更应该一起度过的人在。而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

“那你姐姐呢？她不会说要来吗？”

“她减肥，不吃烧烤。”

“还有孙妍和李婉婷，不叫上她们不合适吧。”

“她们会自己解决的，不需要我们操心。”

如果他这么说的话，我好像彻底没有了别的需要担心的事情就是了。

“好吧，去哪里吃？”

“就去之前我们两个总是去的那家吧。上次去是什么时候了来着？”

“是暑假里我找你问毛笔的那时候了吧。”

“哦~没想到你居然记得这么清楚。难道说其实你是傲娇？”

“你给我把嘴闭上！”

看样子，就算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还是改不了那嘴碎又嘴欠的性子啊。

*

在和应该交代的人交代好我们两个人的行踪之后——当然无一例外的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我和林翔来到了那家熟悉的烧烤店。

刚进店，老板就十分热情地招呼我们。尽管他看上去好像已经是忙活的不可开交了，却还是把锅上的串放到了一边招呼我们坐下。顺便亲自将菜单放到了我们的桌子上。紧接着又去忙活他的活去了。

林翔坐在我的对面，将桌子上的菜单递交到我的面前。

“你点吧，今天我请客。”

“真的假的？”虽然林翔没少请过客，但我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今天这又是咋了？”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说点什么，就只好请你吃一顿饭了。”

我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盯着林翔看。即使他没有明说，但我还是直到他这句话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这个人就是会在这种时刻闹别扭的那种人啊。明明只需要说句谢谢就可以了，但是他就是一定张不开这个嘴一样。

我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

“先说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今天就算是要把这个店给买下来，我都会打电话给我姐让她过来付款。”

“怎么到最后是雯姐付款啊......”

我替雯姐觉得有些可气地笑了笑 ，低下头，看起了店里那熟悉的菜单。

“喝啤酒吗？”

“你要喝吗？”

“我想喝一点。”

“我可以陪你喝一点。”

“那我先去拿一箱？”

“你对于一点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样的？！”

“今晚不醉不归啊！”

“你现在就立马给我回家！”

最后在我的极力反对之下，他好说歹说地从冰箱里拿了四瓶啤酒出来。两瓶放在我的面前，两瓶放在自己那里，同时顺手帮我打开了瓶盖，倒上了满满一杯。

在发挥了我的私心和独断之后，我把菜单递给了林翔，让他看着加点自己想吃的。他却只是草草地看上两眼，最后在猪肉串这一行上将我填写的数量翻了两倍，交给了老板。

“能吃的完吗？”

“放心啦。吃不完会带给我的姐姐吃的。”

“她刚才不是还在减肥吗？”

“不差这一顿嘛。”

这家伙话里的矛盾还真是满天飞啊。我有些无语地眯起眼。林翔端起自己的杯子，放到了中间来。我也配合着举起了杯子。

“干杯！”

“干杯。”

冰凉的啤酒带着些许苦味顺着我的喉咙一路畅通地进入了腹中。独属于它的充气感让我的肚子有些胀，微微张开嘴，轻轻地打了个嗝。

“呼啊！好凉啊。”

“谁让你从冰箱里面拿的。”

“可是不凉不好喝啊！”

说着，林翔再一次自顾自地端起了酒杯，将里面的啤酒一饮而尽。

老实说，我是不懂啤酒到底是哪里好喝了。又凉又苦，刚喝下去还会继承碳酸饮料的缺点让肚子鼓胀。

要真说的话，啤酒或许就是刚成年的孩子最能够触碰到大人这一门槛的成人饮品吧。

只不过，今天好像并不是为了这种单纯的理由。

林翔在杯中的空气都被褐色液体连带着白色泡沫排除之后，又再一次地一饮而尽。

“喂，喝慢点。”

这家伙平常都不怎么喝酒。像这样猛地一喝，身体也不会多么好受。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两杯酒下肚，林翔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我也好像被他感染了一样。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此刻还是把杯子贴到嘴边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沉默的氛围再一次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洋溢着。这让我们和周围热闹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翔自顾自地喝着闷酒，脸上也没有了刚才那样的轻佻。我则是呆呆地盯着旁边墙壁上的画，脑袋里什么都不在想。

我在等他开口。

是他把我喊到这里来的。不管是感谢也好疑问也罢，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身为他的挚友，此刻我是一定不会先他一步开口的。

我的话无疑就像是降落用的缓冲垫，垫在他的心里，让他此刻的负担不会那么大。

一句一句地缓解气氛，一点一点地赋予他心安，如果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主动开口去减轻他的心里压力的。

所以我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

这个混蛋，可真的是让我好一阵忙活。浪费了我大半的寒假，就为了帮他解开这个固执的心结。我必须得向他索要我的假期费用。

就算他现在浑身被火焚烧，只有我的话能够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我都不会在他之前提出话题。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我也有些难熬。毕竟我也有一些问题想问他。还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时间一分一秒的从我们之间流逝，直到我将杯中的啤酒满满抿完之后，喝完了两整瓶啤酒的林翔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张开了嘴。

“顾......”

“好！你们的肉串来咯！”

“哦......嗷！好的！谢谢叔！”

“你们慢用哈！”

虽然你的笑容非常的阳光但是你出现的时机真的非常不好啊老板！！

林翔从老板手里接过盘子，将签的一端朝向我，对我做了个“请吃”的手势。

“吃吧。”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把餐盘竖过来，让我们两个都方便拿串，顺手拿起肉串吃了起来。

二人无言地撸着串，期间林翔又打开了第二瓶啤酒。

正当我渐渐地沉浸在烧烤的世界里时，林翔突然开口了：

“谢谢你，顾明。”

我先是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借助着咀嚼的时间组织语言，最后却只是会心一笑。

“不客气。”

只需要打开话匣子这一个简单却又艰难的步骤，有些人的爱说话的本性直接就暴露了出来。

“说真的，我一开始就知道那个云彩画是别人假扮的啊。我只不过是配合着你们演了半天而已。什么？你说我的反应完全不像？你们三个一直都在跟着？......哎呀，你就说我演的像不像吧......什么叫嘴硬啊，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像这种不像人的计划，我一下子就猜到了是你小子的主意。你肯定没有考虑到孙妍是我前女友就让人家来假扮彩画了吧......你注意到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要是注意到了今天这顿我请了......好像本来就是我请哦。”

“没想到你小子真的给我查出来了啊。吴景怡那家伙的嘴还是不严，早知道就把她看得死死的了......你说你还调查到了赵娟？那么，那天你和孙妍一起去学校，就是为了赵娟？......什么啊，原来是这样......谁吃醋了？你爹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吃你小子的醋好吧。”

这家伙，还真是有够口无遮拦的啊。

不过， 也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熟悉啊。

林翔一口气将最后一口啤酒喝完，然后猛地将杯子拍在桌子上，顺势朝我低下头。

“说了这么多，我还是想好好地谢你。如果不是你帮我，对我的事情这般上心，我的心结一定不会这么快解开。谢谢你，顾明。真的很感谢你。”

突如其来的正经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挠了挠头，然后将瓶里的酒全都倒在杯子里——正正好好的满满一杯，随后一饮而尽。

果然不好喝。

“给我抬起头来。你这么正经给我整的都有些不适应了。我帮你不是很正常的吗？谁让我们两个是挚友。”

林翔猛地抬起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他的眼角抽动着，就像是在拼命地拽着阀门的开关一样。

我不由得觉得一阵好笑。打开了瓶盖，往他和我的杯子里倒上酒，然后用我的杯子往他的杯子上轻轻地碰上一下。

“干杯。”

“......”

林翔无言，只是一把抓起了自己的杯子，洒出一些酒来，主动地往我的杯子上碰上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干杯！”

或许啤酒并没有我想的那么苦也说不定呢。

*

“对了。顾明，你是怎么认识王奶奶的？”

在吃到一半的时候，林翔突然冒出了这样的问题出来。于是我便向他解释，我的母亲也在那家医院住院，并且是同一层病房。偶然之间就认识了王奶奶。

提到王奶奶，我也想起来了有关于王奶奶认识的事情。

“王奶奶为什么到现在还认为她的孙女活着，并且和我们一般大了？”

难道王奶奶也能看见幽灵？——看见过幽灵的我不禁产生了这种猜测。

只是，我看见的云彩画，也只是初中生的模样。怎么看你会像王奶奶口中那样有所成长，甚至有一套完整的行为成长链。

“啊......这个啊......”

听见我说的问题的林翔放下了手里的韭菜，有些尴尬地看向一边。

“难道说，是你小子干的？”

林翔抿着嘴，点了点头。

我有些无语。

“你都做什么了......”

随后，林翔向我解释了王奶奶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认知。

原来，林翔每一次来看望王奶奶，都会和她大谈特谈她孙女的事情。营造出一种她的孙女还活着的假象，并告诉她她的孙女已经来过了，或者是以后要来。然后每一天会让轮班的护士悄悄地将王奶奶记载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是林翔说云彩画来过了的那一页纸给撕掉。

据本人所说，他是怕王奶奶承受不住打击。

我不由得扶住了额头。这家伙怎么这个时候就变得这么蠢？

他自己好像也知道自己干了件出生事，讲话的时候甚至不敢抬头看我。

我有些生气地狠狠叹了口气。

“你难不成要一直骗她到她老人家寿终正寝的时候吗？”

“对不起......”

“改天跟我去向王奶奶道歉。”

“好......”

我只觉得头疼。完全不敢想象王奶奶在知道了她孙女其实早就死去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不用怕。”

笔仙突然响起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我瞪眼朝周围看去，却发现时间并没有静止。

“我是用传心跟你说话。”

这家伙居然还有这种功能？

她没有理会我的质疑，自顾自地说道：

“你完全不用担心那个老人家在知道孙女去世之后会有什么反应。因为她已经彻底忘记了自己还有孙女这件事了。”

刹那间，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我的身体中流过。我不由得一阵战栗，差点没有拿稳手里的串。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许下的愿望的后遗症。你想让计划成功，而你们的计划则是以林翔误以为云彩画活了过来——也就是让他看见死去的人为基础的。所以我帮你把她的灵体带到了现实中来。既然有人会看见灵体，那就会有人看不见灵体喽。想让一个人完全看不见另一个存在，遗忘就是最好的选择。毕竟你们人类绝对不会记得一个路边的陌生人长什么样对吧。”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那位老人家忘记了自家孙女，自然也是忘记了导致她患上失忆症的诱因。她的失忆症自然而然地也就好了。你应该感谢感谢我呢。”

我感谢你大拔。

你是人吗？

“我不是啊。我是神哦。”

你就是个混账。

“好了好了，好好吃你的饭吧。下次有需要的话，记得再喊我出来哦。”

我阴沉着脸，只觉得有千斤重的东西压在我的身上，让我动弹不得。

深深的绝望感取代了刚才一切的欣喜与满足，浑身发寒。

“林翔......”

“怎么了？唔欸？你怎么脸这么黑？”

“回头你自己去找王奶奶道歉吧......”

“欸？为什么？”

我并没有回应林翔的疑惑，只是木讷地吃着串，食之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