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治好我？”
墨蔚深知前两次的玩笑已让她心生芥蒂，所以他决定认真回答：“如果我说，我是为了向你询问一些事情，你会相信吗？”
“说得好像我于你还有什么秘密可言。还是说，这又是你的某种恶趣味？”
墨蔚心中疑惑更甚，明明未能成功掠夺圣女的记忆，却被说成他已经知晓了什么似的。
莫非，圣女误以为魔王只要意愿一动，便能随心所欲地掠夺他人的记忆？这误会着实不小啊。
不过，此刻向她揭露权能的局限，似乎并非明智之举，还是暂且顺其自然，继续交谈下去吧。
“圣女殿下似乎误会了什么，其实我对于整件事还是一知半解呢。若你愿意详述前因后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艾莉安娜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死心一般，缓缓开口：
“我所使用的，是家族遗留的秘术，能将魔族的晶核封印于施法者体内。”
“这根短杖——”她微微侧身，拿起床边的短杖，慢慢轻抚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回忆之色。
“如你所知，它是封印秘术的关键媒介。在处刑前的检查环节中，我暗中为短杖上的秘术充能，将魔晶核锁定。”
“等到圣魔法将你灰飞烟灭，魔晶核会暂存其中，而我只需要接触短杖，将其转移至体内完成封印。”
听到这里，墨蔚终于明白所谓的“复活”究竟是何原理。
简而言之，魔族是有「核心」和「外壳」之分的，只要核心不毁，外壳受损再严重也能复原，当然前提是魔力充裕。
圣女所做的，正是暗中将魔族的核心——魔晶核保存了起来。
如此只需寻得合适时机，将魔晶核释放，墨蔚自然便会重组复活。也难怪他身上的伤口和衣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这秘术怪眼熟的，幸亏我没长尾巴，不然有沦为人形充电宝的风险。
此外，幕后黑手显然也非同小可，竟能指使一国的圣女，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如此冒险之举。
“圣女殿下此举实属不易，我理应好好感谢你。”墨蔚真心地说道。
然而，艾莉安娜的表情却愈发冰冷。墨蔚见状，只能赶紧转移话题：
“我很好奇，那你为何会受如此严重的伤？”
艾莉安娜沉默片刻，终是开口：“谁叫我一时犯蠢，居然妄图封印一位魔王。秘术虽然封印了你的魔晶核，却未能成功阻止肉体的再生。”
“因此，我每隔段时间就得对自己施放圣魔法，将你再次挫骨扬灰。如此反复，自然会遭受重创。“
“而当我解除封印时，魔晶核会被强制从体内剥离，这一过程也加重了伤势。”
圣女抚摸着身上的伤痕，继续说道：
“若非你那出·神·入·化的治疗术，我本应该因伤势过重，昏迷至生命流失殆尽。”
总感觉她似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前半句话，而且那眼神也是相当冰冷啊。
墨蔚心中已然明了，圣女对他如此敌视，缘由多半便在于此：她不仅要忍受复活敌人的锥心之痛，还要承受被敌人亲手救治后的奇耻大辱。
自己毕竟是转生者，对魔王这个身份的认同感几乎没有，被圣女救了也不难受。
但换位思考，站在圣女的视角上，这一切恐怕是魔王为了刻意羞辱她，才在她伤重之时出手相救，而后又百般盘问。
墨蔚思索片刻，决定这么说：
“圣女殿下莫要误会，我之所以治疗你，并非出于其他缘由，仅仅是因为我魔王行事，从不亏欠他人分毫。你如此费心费力地救我，我自然不能置你于不顾。”
然而，艾莉安娜听后，却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不亏欠他人……在你眼中，废弃棋子的命运不应该是被榨干剩余价值，然后去死吗？毕竟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总感觉，曾经的魔王似乎坏事做尽啊，这名声也太差了。
而且圣女为什么要这么问，莫非我之前的猜测是真的？她确实是被“幕后黑手”当做了弃子，所以询问我这臭名昭著的魔王对此有何看法。
“过去我或许如此，但最近我明白了，每个生命都有其存在的价值，即便是魔王也不能随便去剥夺他人的权益。所以圣女殿下你大可放心，我认为你活着对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是极为必要的……”
然而，他并未注意到艾莉安娜此时已经黑着脸，紧握短杖的双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别开玩笑了……”她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
“嗯？”
“够了！别开玩笑了！你究竟要捉弄我到何时才肯罢休！”艾莉安娜突然爆发，把墨蔚吓得一愣。
她的动作决绝而果断，双手握住短杖末端，将尖端对准自己的颈部，猛地刺去！
电光火石间，墨蔚后腿一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几乎是在刹那之间赶到了艾莉安娜跟前，然而即便如此，他的手仍离那致命的短杖有不少距离。
墨蔚来不及深思，几乎下意识的闪过一个念头——
“噗！”
鲜血迸溅……这种的画面并没有发生，短杖尖端刺到了一个柔软且具有韧性的东西。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黑布如同道黑色闪电，突然挡在了短杖和艾莉安娜的颈部之间——竟是魔王身上的那块黑袍，它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动了起来。
与此同时，墨蔚猛地按住艾莉安娜的手腕，不让她有任何机会做出进一步的动作。艾莉安娜试图挣扎，但墨蔚的力量实在太大，她根本无法挣脱。
就这样，两人一时间僵持在那里，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那沉寂被一句低沉的话语打破。
“抱歉。”
墨蔚低着头，声音仿佛从他心底最深处挤压发出，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颤抖。
竟是向来桀骜不驯的魔王，在此刻说出了这样一句话，艾莉安娜的表情在刹那间崩溃。
她那绝美的脸庞再也无法维持一直以来的冰冷与决绝，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一滴滴滑落，发出轻微的声响。
—— —— —— —— —— ——
墨蔚默默等待着艾莉安娜的情绪平复下来。期间，他仔细回想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发现他们似乎从开始就没在同一个频道上。
结合所有的信息，墨蔚心中已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并不存在什么幕后黑手，真相是——
一切都是曾经的魔王布的局，换句话说，指挥营救魔王的计划，竟是魔王自己定的。
这个猜想让墨蔚震惊不已，他看着满脸泪痕的艾莉安娜，心中充满了愧疚和歉意，毕竟自己刚刚的那些无疑是典型的渣男式发言。
就在墨蔚对自己的结论深信不疑时，艾莉安娜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有了先前的决绝：
“我做了两个一生中最愚蠢、最错误的决定。一个是选择救下你这个魔王，试图借你的手去复仇；”
“另一个是在解除封印后没有毅然选择自裁，否则也就不用被你治好，被如此随意地捉弄和羞辱了。”
……复仇？什么复仇？
墨蔚敏锐地捕捉到圣女刚才的发言中，出现了一个从未被提及的关键词。
而且这番话，分明是在坦白地揭示，整个营救魔王的计划，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人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为了复仇。
墨蔚顿时感觉天塌了，敢情还真存在救魔王的圣女啊！
“啊哈哈，那可还真是抱歉了……”
墨蔚已经汗流浃背了，自己一开始就弄错了情况，还自信满满地说了那么多。他要是圣女，下一步绝对是和魔王同归于尽。
“现在赔礼还来得及吗？有些事我真不是故意的。”
墨蔚试图挽回局面，然而艾莉安娜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魔王，收起你那假惺惺的善意吧，我不需要你的理解和道歉。”
语气中充满了不信任，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看成那种言行不一的恶人。
“我已经无所谓了，无论你想要的是我的生命，还是想把我当玩具一般随意捉弄，都请便吧。”
艾莉安娜闭上眼，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看来这次是真死心了。
“……”
墨蔚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总感觉两人之间仿佛有道天堑，距离达成共识还差得很远。
但要真一个个问下去，恐怕圣女还是会觉得自己是在戏弄她。倒不如说，一个魔王就不应该和圣女达成什么共识，两者的立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至少有一点，墨蔚想知道她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究竟是要对谁复仇，又是为了什么。
回想起之前的推论，墨蔚突然灵光一闪。
上次尝试「掠夺」确实失败了，但现在她对我如此愤恨，说不定……
墨蔚召唤出面板，对艾莉安娜又进行了一次「掠夺」判定。
「目标条件符合，可以使用」
还真行啊，墨蔚哭笑不得，前面信誓旦旦说“圣女对他的负面情绪，并没有发展至过于极端”，现在直接啪啪打脸。
只要掠夺艾莉安娜的记忆，一切真相就都能揭晓。然而，唯一的问题是——她本人是否会同意。
不过，在艾莉安娜眼中，他已经掠夺过记忆了。那么他现在实施算不算一种“主客观统一”？
罢了！事已至此，也只能干了。反正「掠夺」这个技能是可以撤销的，当然权能不会返还，当事人也不会察觉。
掠夺记忆对施法位置有要求，为此墨蔚不得不先将艾莉安娜放躺。
艾莉安娜依旧紧闭双眼，无论墨蔚如何挪动她，都毫无反应，仿佛与这个世界断开了联系。
不过一旦实施「掠夺」记忆，双方是真的会在短暂时间内，与现实断开联系，这对于现在的墨蔚也算一种利好。
将手轻轻支在她额头上空，心中默念咒语。
然后只一瞬间，意识开始模糊，再睁眼时，墨蔚就到了艾莉安娜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