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耶娅陷入沉思，许久，才重新开口：“那么，把星光铃兰号永远留在这片水域，也是他们推翻人类联盟计划的其中一部分吗？”

“可以这么理解。”奥萝菈有些遗憾的看向维耶娅，“他们为这次的行动准备了很久，你很厉害，他们可能打不过你。但光凭你一个人是阻止不了的，船上的人……都会死。你救不了那么多人。”

“你为什么认为我要救人?”维耶娅反问了一句，抬头看向冰窟顶部出现的裂纹，幽幽道，“我又不是勇者，我可没有那种大义。”

所谓大义，就是超越个人之上的正义，绝对的正义。

为了这样的正义，可以杀戮可以欺骗也可以背叛。

但可惜的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正义是可以超脱个人之上的。

对有的人来说，保护自己熟悉的人就是正义；对有人来说，燃烧一切向仇人复仇就是正义；但现在，在维耶娅眼里，找到自己女儿才是最重要的，女儿就是她的正义，就算为此与天下为敌她也心甘情愿。

回头对上维耶娅的眼眸，奥萝菈却突然愣住，她仿佛看到了雪山之巅凝固的初阳，同时有着冰的锐利和火的孤勇，在瞳孔深处刻下永不回头的碑文。

奥萝菈不理解了，她急忙道，“那你出现在这里……”

“因为你们挡了我的路。”维耶娅轻轻的说。

轰隆隆！

满是裂痕的穹顶忽然崩塌，千万吨的冰水携带着巨大冰块倾泄而下。

篆刻着兰帕德事迹的石碑被顷刻吞没，无穷无尽的冰水混合物滚滚而来。

冰层之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星光铃兰号上的12门魔法主炮齐声轰鸣，喷吐着它那无穷的怒火。

精灵少女所化的白鹿撕破魔物巨鲸的肚皮，踏歌而行，却迎面撞上另一头形如章鱼的庞大魔物！

隐藏着的敌人倾巢而出，向星光铃兰号围攻过去。

金甲骑士和船上的水手们呼吸急促，嘶哑着嗓子怒吼，开炮的开炮，近战的近战，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背水一战的疯狂。

他们心底深深的知道，一旦落入这群和魔物同流合污的敌人手中，下场绝对不会比战死沙场好在哪里去。

乘坐星光铃兰号来到这儿的人类，大部分都和魔物有着仇恨，他们既是在复仇，也是在为自己的生命和希望战斗。

“开炮！开炮！”炮塔指挥官疯狂呐喊，瞄准手们参照着最强大的回声侦敌魔法，一一标定敌人的位置。

蔚蓝色的魔法炮弹精准落在那些庞大如山的魔物头颅上，眼睛上，嘴鼻上……经验丰富的瞄准手总能找到那些魔物身上最脆弱的部分，然后进行针对打击！

“哦，尊敬的勇者阁下。请放下武器投降吧，为了避免更多无效的伤亡。”

“背后的一切就是你们捣的鬼吗？”罗蒂莎不会轻信与魔物勾结之人的劝降话语，持着长枪，环顾四周缓缓包围上来的敌人，讥讽道：

“以为把我们都留在这，王都那边就不会找你们麻烦了吗？”

“勇者阁下，您错了。”

说话的人戴着漆黑如墨的金属面具，穿着一身古老的军服，金色的勋章被一根银链串连起来，从右肩延展到腰侧，身姿笔直，如一颗经历千载风雨仍能岿然不动的松柏。

他朝着浑身紧绷的勇者微微欠身，行着古老的礼仪：

“黑暗时代的命运裹挟着每一个人，包括勇者阁下和我等愚民，真正的希望并不在王都之中，它蛰伏在每个反叛者磨灭又重生的灵魂里，这是比这片大地还要古老的、永不妥协的遗传暗码。”

“说得这么厉害，那你们为什么不敢直接攻上王都呢？”罗蒂莎不屑道，“像个老鼠一样，只敢在阴沟活动。”

黑面具也不恼，反而望着罗蒂莎叹息，“这么多年的奋斗，就是为了守护那早已摇摇欲坠的王都吗？您是勇者，是这片世界上为数不多的，有能力贯彻正义的人。可惜您只是忠诚的王都卫兵，如果您不是这样的一个王都卫兵，说不定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话。”

“很遗憾让你们失望了，我从来不打算和魔物有什么纠葛，哪怕你们曾经是人类，可现在在我眼里不过是人形的魔物而已。”罗蒂莎淡淡的说，“以你们的情报网，算清我有多少同伴与友人是死在你们和魔物手里的，应该不难吧？”

黑面具点点头，“您的身平一切我们都知晓，每一件与您息息相关的人或事我们那里也有档案记载。”

“如果说常人的岁月是潮汐涨落，我的人生就只剩浪与渊——要么被抛上命运的泡沫之巅，要么沉入永不见光的海沟，连喘息都裹挟着盐粒凝结的碴子。”罗蒂莎轻声说：

“其实当勇者是一件枯燥乏味的工作，在我导师死后，我举目无亲，只想用勇者这份工作来帮我摆脱孤独和人生的寒冬。

但后来，身为勇者的我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同事，我的人生迎来了夏季，生活充满了阳光，那段时间我有了很多好朋友，心里也有了奋斗的目标。

但你们和魔物毁掉了这一切，你们不仅是毁掉了我的梦想，也毁掉了这个世界唯一能恢复正常的契机。”

“这就是命运，我们无法掌控。”黑面具轻声道，“那位首席勇者的确拥有改变一切的机会，可惜他错过了，从这片大地上彻底消失，什么都没能留下。”

“对那位首席勇者来说，他身边聚集了那么多天资卓越的人，你不过是他一个普通朋友而已。就算你当年给他送过巧克力，可他也不一定会记得，说不定还把你和其他人弄混了。”黑面具声音平静，“而身为勇者的你，始终都没能过去的影响，哪怕你的力量再强，可心依旧是软弱的。”

罗蒂莎神色无悲无喜，这句尖锐的声音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冲击：

“人的一生太过短暂，没有太多时间去拥有很多……我是勇者，也是人，喜欢体验朋友和温暖，如果有朋友和温暖的话，我也不介意多在这个世界上停留一段时间。”

“……”黑面具没再说话，他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人类勇者也许早就把过去弃置于无人问津的角落，连带着身为人类的特质一同遗弃，化为燃烧的修罗。

闪电贯穿云层，魔力炮弹在距离地面三米处便发生巨大的爆炸，电光火炮把罗蒂莎的脸照得很白。

他们不再说话，静默得仿佛雕塑。

“真是糟糕透了啊。”黑面具轻声感叹，右手抬起，手掌缓缓下压，他说：

“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