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臣松江秋泛赋,叶清臣现存的作品并不多,有文集一百六十卷,现已亡佚。除去疏、奏、贴、策以外,词仅存两首,诗存十一首,赋存一篇。

从《松江秋泛赋》的内容可以推断,此赋作于叶清臣任两浙转运使时。赋中,叶清臣在文中对隐退山林的范蠡、张翰和陆龟赞不绝口,值得一说的是,张翰与陆龟蒙都是苏州人,且都辞官归乡,任游松江,而叶清臣自请居外朝,面对松江时又以前人先哲为例,赞其风骨,可见叶清臣亦是一颗清心,遥接风流。

对官场上的逐利,清臣更是看得透彻,“非才高见弃于荣路,乃道大不容于祸机”,不难看出清臣做官之心,不求荣华,只求裕民,不愿陷身于政场上的城府心计,但也不愿消极避世,而应勤政为民。马积高对叶清臣的这首赋评价极高,认为这是在北宋写游览的赋中,除去前后《赤壁赋》,首屈一指的作品。

泽国秋晴,天高水平。遥山晚碧,别浦寒清。循游具区之野,纵泛吴松之𤃩。东瞰沧海,西瞻洞庭。槁叶微下,斜阳半明。樵风归兮自朝暮,汐溜满兮谁送迎。浩霜空兮一色,横霁色兮千名。于是积潦未收,长干无际。澄澜万顷,扁舟独诣。社橘初黄,汀葭馀翠。惊鹭朋飞,别鹄孤唳。

听渔桹之递响,闻牧笛之长吹。既览物以放怀,亦思人而结欷。若夫敌寇初平,霸图方盛。均忧待济,同安则病。鱼贪饵而登钩,鹿走险而忘命。一旦辞禄,扬舲高泳。功崇不居,名存斯令。

达识先明,孤风孰竞。又若金耀不融,洛尘其蒙。宗城寡捍,王国争雄。拂衣客右,振耀江东。拖翠纶兮波上,脍蝉翼兮柈中。傥即时之有适,遑我后之为恫。至如著书笠泽,端居甫里。两桨汀洲,片帆烟水。夕醉酒垆,朝盘鱼市。

浮游尘外之物,啸傲人间之世。富词客之多才,剧骚人之清思。缅三子之芳徽,谅随时之有宜。非才高见弃于荣路,乃道大不容于祸机。申屠临河而蹈壅,伯夷登山而食薇。皆有谓而然尔,岂得已而用之。别有执简仙瀛,持荷帝柱。

晨韬史氏之笔,暮握使臣之斧。登览有澄清之心,临遣动光华之赋。荷从欲之流慈,慰远游之以惧。肇提封之所履,属方割之此忧。将浚疏于汇川,期拯济乎沴畴。转白鹤之新渚,据青龙之上游。

濯埃垢于缁袂,刮病膜乎昏眸。左引任公之钓,右援仲由之桴。思勤官而裕民,乃善利之远猷。彼全身以远害,盖孔臧于自谋。鲜鳞在俎,真茶满瓯。少回俗士之驾,亦未可为兹江之羞。

括摸鱼儿

泛松江、水遥山碧,清寒微动秋浦。霜云霁色横无际,别鹄惊鸿无数。朝又暮。听牧笛长吹,隐隐渔榔度。骚人才子。既览物兴怀,浮游尘外,啸傲剧清思。

人间世。扰扰荣途要路。瀛洲琼馆安所。轩裳何似渔蓑兴,萧散龙游鹤渚。须归去。办双桨孤帆,云月和烟雨。江湖伴侣。趁社橘初黄,汀葭馀翠,成我莼鲈趣。

烟波一棹:宋士人的归隐理想与精神突围

秋江的晨雾尚未散尽,一叶扁舟划破粼粼清波。这是《括摸鱼儿》为我们展开的宋人精神图卷——霜天晓色里,词人将宦海浮沉揉碎在松江的烟水里,以渔父之姿完成对世俗价值的诗意突围。这首诞生于南宋的特殊词章,既非单纯的山水清音,亦非简单的归隐宣言,而是承载着特定历史时空中文人群体复杂心绪的精神密码。

一、水墨丹青里的精神栖居

上阕的"水遥山碧"四字,仿佛将五代董源的披麻皴化入词章。霜云横亘天际,与江面浮动的轻寒构成垂直的时空坐标,让"别鹄惊鸿"的意象既具工笔之精微,又含写意之空灵。渔榔与牧笛的交响,恰似马远《寒江独钓图》中的留白技法,以声写静,在听觉维度构筑起超越现实的诗意空间。

这种视觉与听觉的互文,在"啸傲剧清思"处达到高潮。词人褪去朝服换上青箬笠,将《世说新语》中名士的疏狂,转化为与天地对话的独白。此时渔舟不再是简单的交通工具,而成为漂浮在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精神方舟,载着词人穿越时空,与陶渊明笔下的武陵渔人隔空相望。

二、宦海浮沉中的价值倒影

"瀛洲琼馆"的虚妄,在"扰扰荣途"的市声中愈发荒诞。词人用"轩裳何似渔蓑兴"的诘问,撕开功名利禄的锦绣外衣。这让人想起苏东坡"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的顿悟,但更多了几分南宋士人特有的末世清醒。当临安城里的达官显贵在琼林宴上推杯换盏时,松江上的渔火正照亮另一种人生可能。

词中"萧散龙游鹤渚"的意象,暗合着《周易》"见龙在田"的哲学。放弃庙堂的"见龙",选择江湖的"潜龙",这种价值反转实则是士人阶层在时代剧变中的集体觉醒。就像杨万里笔下"莫言下岭便无难"的山行感悟,归隐之路同样布满精神荆棘。

三、莼鲈之思里的文化基因

下阕"须归去"的决绝,呼应着千年不绝的"莼鲈之思"。但词人的归隐并非张翰式的任性,而是经过理性沉淀的文化选择。"云月和烟雨"的意境,既是对张志和"青箬笠,绿蓑衣"的致敬,又暗含姜夔"数峰清苦,商略黄昏雨"的冷峭。这种复合型意象,折射出南宋文人特有的精神光谱。

当"社橘初黄"遇见"汀葭馀翠",节气更迭中的细微变化被赋予哲学意味。词人将归隐的冲动转化为可触可感的物候密码,让陶渊明"久在樊笼里"的喟叹,在南宋的江湖水云间获得新的诠释维度。这种文化基因的传承与变异,恰似莼羹的滑嫩与鲈鱼的鲜美,调和成独特的审美滋味。

在这幅烟波江上的归隐图卷里,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某个文人的精神独白,更是整个士人阶层在时代裂变中的集体叙事。当蒙古铁骑的阴影逐渐笼罩江南时,这些泛舟江湖的词章,既是对现实的疏离,也是对文化命脉的守护。八百年后重读此词,依然能感受到那份超越时空的生命热度——在宦海与江湖之间,在出世与入世之际,文人用诗意的桨声,划出了永恒的精神航道。

所以还是,欲知后词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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