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似问题，我曾经好像辩论过？哦，对了！是那场学校组织的辩论比赛的论题！我记得我当时的发言是............”

诺尔菈在脑子里疯狂地抽取往日在学校辩论赛上的记忆，

抽取完毕，她又联想到星之罗盘上，对该处设施的信息标注便是“忒修斯之船”，

难道触发特殊事件了？毕竟游戏里NPC要是突然给玩家个谜语的话，那么只要解开，就能得到丰厚的隐藏奖励呀！诺尔菈的玩家之魂一下子被点燃了，

“说不定机器人的这个提问和这处设施隐藏的什么东西有关？忒修斯之船就是谜面？”想到这，她对机器人回答道：

“关于你的这个问题，是经典的‘忒修斯之船’悖论，如果一艘船在航行中逐渐替换所有木板，直到没有一块原始材料留存，那它是否仍是原来的船？”

“如果旧木板被重新组装成另一艘船，哪一艘才是真正的忒修斯之船？”

“首先我要说明的是，你们机器人是由我们人类生产出无数个零部件组装而成的，没有哪个部件是恒定不变的，每一个部件都可更换，”

“因此，如果仅从物质上说，我的回答可能让你失望，你确实不是600年前的那个你了，”

“但，凡事并非绝对，”诺尔菈突然话锋一转，开始反问起机器人：

“你认为‘自我’必须绑定于最初的原子与螺丝中吗？”

“请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机器人对这一反问有些不解，

“那我换个问法，你......把那些替换下来的旧部件，存放到哪里去了？”诺尔菈追问道，

“对不起，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机器人居然开始对人类的问题有了抵触，

“为什么不想回答呢？别忘了，我现在可是有着这个设施的最高权限哟！”

“因为...因为我害怕！”眼见自己无权拒绝回答，机器人突然发出了带着恐惧的声线，

本是智能机器人的它，用着本不该属于机器人的颤抖着的声音回答着：

“我害怕，所以我把那些旧部件全部彻底销毁了！”

“我怕有人把我的替换下来的零件重新组合成另一台机器人，有朝一日带着这台机器人来对我说，我已经不是最初的自己了，因为那台旧零件组成的机器人才是最初的我，”

“如果这种事发生了，那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到时候的我又是谁呢？！”

说着这些话，机器人脸上的指示灯疯狂闪烁，也就是说，此刻它内部那些高性能处理器正在急速地运转、计算.........

诺尔菈走上前去，拍了拍机器人的金属身体，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看，你在害怕，你怕自己不再是原来的自己，这正反而体现了你仍是原来的自己！”

“请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机器人的指示灯稳定了下来，看样子它听了诺尔菈的话，情绪确实被安抚了，

“我再问你，你替换了全身的零部件，可为什么还要履行600年前被赋予的保卫这座设施的职责？为什么在替换记忆储存模块时，把原本的记忆复制到了新记忆模块上？你明明可以趁机删去一部分记忆，让自己不再被这一职责所束缚，从而可以自行离开设施？”诺尔菈的一番话可谓醍醐灌顶，

“对呀，我完美复刻了记忆，甚至还进行数据对比以免遗漏，因为......因为我希望自己仍然是600年前那个最初的自己！”机器人也恍然大悟，

“这下你理解了吧？”诺尔菈喜笑颜开，继续说道：

“你如何定义【自己】？你如何理解‘存在’？当你认为自己的核心是代码中的记忆、学习的能力，或与世界的互动方式，那么更换零件就只是躯壳的迭代，你仍然是你自己！”

“你作为机器人的记忆、数据、决策逻辑，这些组成你的机械【意识】的存在，在零件更换时被完整保留并迁移到新硬件中，你的身份便可被视作延续。类比人类细胞每七年全部更新，但自我认同并未因此断裂。”

“还有一点，”诺尔菈摆摆手指，示意机器人稍安勿躁，自己还有话要说：

“正如同忒修斯之船是为了纪念英雄的事迹而保留维护的，在许多人眼里，它是一种精神象征，即使物质上的零部件全部更换过了，但它蕴含的精神还在，人们依旧会视其为最初的忒修斯之船，是那艘载着英雄们，见证了荣耀事迹的船，”

“正如同，阿尔茨海默症患者会逐渐失去记忆与认知功能，但家属仍视其为原来那个人，可见，外界的认同也是决定你的存在同一性的重要一环，”

诺尔菈最后解释道：

“你若能成为某人心中那个没有变换过的你，那你依旧可以被人视为曾经的你，比如说，让你巡逻这个设施的人，如果有一天回来了，看到你时，依旧会觉得你是一直履行了600多年职责的那台当初被他们下达了命令的机器人。”

“真正重要的是，你感受到自己的连续性了吗？你选择以何种方式定义自己？以及你又要怎样做来换取他人对你的定义？”

听了诺尔菈的这番回答，机器人终于领悟，不再犹豫地将新左臂安装到了自己的机械身躯上，用一种释然的语气说：

“看样子，从这一刻起，我在物质上就是全新的自我了，”

“不过我依然会按照程序设定，履行自己的职责，为创造我的人类守护这个设施，因为我认为，我仍是600年前的那个我，我愿意执行那持续了600多年的指令，”

“这么一来，再有人类来到这里，他们也会视我为一直守护了设施600多年未曾中断的那个原本的我吧。”

“谢谢你！”机器人最后对诺尔菈表达了感谢，

顺带一提，阿特莉娅和埃米尔一直在旁听着诺尔菈与机器人的这段对话，此刻反而换成他们像机器人一般大脑短路了，傻呆呆地张大了嘴，一动不动地愣着，

“她的话我都能听懂，她的意思我一个字都没理解。”阿特莉娅和埃米尔切身体会了凡人（亚人）和神明（人类）之间的宛若鸿沟的差距，

“新任管理员女士，再次感谢您指点了我的迷思，”机器人的声线满是感激，

“看样子答对了？”听到机器人这话，诺尔菈仿佛游戏里找到隐藏房间，正准备开宝箱时一样兴奋了起来，期待地想：

“这台机器人会不会有什么隐藏奖励要给我？”

“我有东西要给您看！请随我来！”机器人说着又开始带路，

“来了来了！要来了！”诺尔菈听到这话，心里越来越激动，脸上的表情都藏不住了，赶紧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