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上这个劳什子王后的时间并不长,顾后的所作所为确实很对得起自己的地位,至少她用自己的一条命换来了沧澜王的人间清醒——这次洛清流真不是开玩笑,人家是带着大军杀过来的,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已经伤透了对方的心,这一次不会再有迁就更不会得到对方的原谅。
对死亡的恐惧如同春日雨后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沧澜王那颗原本只有一腔幼稚念头的心。
“不、寡人不能死!”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死危机,沧澜王整个人跟疯了一样开始歇斯底里,“快去叫禁军统领过来,让他们这就护送寡人出城!金山也好临邱也好寡人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了,寡人要离开这里!”
太监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君王在寝殿之中发癫,忽然对当初入宫当太监这个抉择感到有些悲哀,他怎么感觉这沧澜王的气度还不如市井出身的自己呢?要是这样的人都可以为王,似乎让他来试试也不是不行啊。
总而言之太监没有去给沧澜王传什么命令只是在那里低头站着,人家禁军统领老早就把行宫内外严格封闭怕的就是沧澜王一时想不开搞什么偷跑的骚操作。现在的沧澜王可不是什么国君而是剑州城拿来跟洛家谈判的筹码,如果让他跑了整个剑州城都得承受洛清流的怒火,这是所有剑州人都不想面对的。
眼看着自己连身边亲信的太监都指挥不动,沧澜王立即进入了悲伤五阶段中的第二阶段开始暴怒,他冲上去对着太监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杀伤力还不如大街上吵架的泼妇,沧澜各大家族自从他出生就把这人往温文尔雅的方向培养,他连打人都不知道揍哪儿最疼。
心中好笑的太监也就这么站着受着,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到底不是?如果沧澜王被推翻以后这个国家换个新女王登基,宫里面大概是不需要太监这种生物的,到时候自己一个无根的附逆之人想活下去都难,所以他也没想过就这么离开行宫。
“寡人知道了,你是想要好处对不对?寡人手里还有些金银财宝,你想要都可以给你,只要你能把寡人带出这剑州城我全都给你!”挨打的没怎样打人的沧澜王倒是给累得不轻,意识到自己的怒火毫无震慑力之后他又进入了悲伤的第三阶段,开始跟太监讨价还价。
“陛下,行宫已经被禁军给封死了,别说带您出去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这宫殿,奴才倒是好奇您当初是怎么从国都的王宫中溜出来的,莫非王都的禁军还听您的指挥?”沧澜王这幅没出息的样子看得太监一阵无奈,事到如今他也懒得维持什么君臣纲常了,自认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他现在就想在遭殃之前满足一下好奇心。
“我这……”太监的反问听得沧澜王一愣,旋即又有些尴尬。
国都的禁军当然不听沧澜王指挥,那些人都是洛清流手下的嫡系人马,他当初之所以能顺利溜出王宫是因为洛清流在基本掌控了沧澜国的内部局势之后看着老小子一辈子圈禁在王宫里属实可怜,便跟禁军授意偶尔可以放他微服出宫去都城里转转给自己透口气,估计也是希望见识的增长能让他改改自己幼稚的毛病。
然后沧澜王是怎么回报洛清流这份善意的呢?他借出宫的机会跟顾家那边勾搭成奸对外透露了宫城的防务,顾家甚至在突袭宫城时杀了不少忠心履行保卫王宫任务的禁军。
要知道王都的禁军在面对他这位沧澜王的时候可不像剑州这么不客气,沧澜王出来跟顾家的突袭部队汇合的时候禁军还在试图保护他,结果这老小子反手就是一个背刺害死了那些保护他的人。
伊莎贝拉曾经在与洛清流闲聊时锐评过沧澜王这个人,说他这个情况唯一能够破局的办法就是用自己的真心打动洛清流换来对方的爱情。然后他就可以通过吹枕头风的形式鼓动洛清流在洛家内部发动改革,最好是争取尽快与洛清流生下一男半女,这样洛清流即便不爱沧澜王为自己的子女计也要另做打算。
当时就连洛清流自己都对伊莎贝拉的评论表示了赞同,神奇的是这位沧澜王的作为跟伊莎贝拉的建议完全是反其道而行之,正事一件没干馊主意歪点子可是没少整活儿,最后把自己搞得人厌狗嫌,到现在连个傀儡国王都当不成了。
该说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还是这个男人已经完全情绪失控口不择言了,反正沧澜王真就把自己逃出王都的经过跟唯一愿意跟他说话的太监讲了。
听完这些之后太监当场就乐了,他这半辈子蠢人没少接触,如沧澜王这般愚蠢到堪称清澈的家伙还真是活久见。
面对太监满是讥笑的脸,沧澜王步入了悲伤的第四阶段沮丧,终于认知到自己的处境已经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来自洛清流的清算大局已定不可避免,失魂落魄的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周围被自己搞出来的杯盘狼藉,新里面千万个想法乱糟糟纠缠成一团荆棘让他头昏脑涨两眼发黑。
“陛下,身体要紧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吧,就您如今的处境不管怎么想又有什么用呢?再说了民间有句老话叫一日夫妻百日恩,王后陛下天性仁厚未必非得要您的命,只是这王位估计您肯定坐不下去了。”见沧澜王脸色铁青一副随时会背过气去的状态,太监难得开口安慰了两句,倒不是他有多好心而是如果沧澜王真被活活气死在了这里他解释不清楚啊!
“是啊,清流一直都是个温柔的人,她未必会杀我。”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太监这一句例行公事的劝说还真被沧澜王给听到心里去了,之前被他忽视洛清流种种的好此刻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刚刚入宫时洛清流被自己疏远投来的失落眼神,想起了逃出王都自己组建这个小朝廷之前在王宫里不自由但至少很自在的悠闲生活,想起了无论是自己头疼脑热还是后宫嫔妃们闹得不可开交时总会无声无息出现在身边帮他解决问题的那道身影。
他就像只脱离了鸟笼的金丝雀,以前在笼中好吃好喝的时候向往笼子外面的广阔天地,等真正见识过狂风暴雨猛禽凶兽才开始怀念那个鸟笼和给自己喂食的主人的好。
只可惜沧澜王终究不是一只鸟,他是个有着独立思维独立命运的大活人,在这世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哪怕你以为自己可以逃避因果的追溯,其实只是还没到该你偿还因果的时候罢了。
在另外一个世界有位剧作家写过这么个寓言故事:
从前有个商人,他在巴格达一座著名的集市上做买卖。
一天早晨他在集市上撞见个陌生人,那陌生人上下打量着他,然后朝他投来个威胁的眼神。
突然的福至心灵告诉那位商人眼前的陌生人就是死神,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连滚带爬地仓皇逃出了集市。
经过整个白天辛苦跋涉,为了躲避死神的商人大老远跑到了萨马拉城,他以为自己来到这里死神就找不到他了。
但当他披着最后一缕暮光赶到萨马拉城下,商人看到在城门口等待着自己的正是冷酷的死神。
“好吧,”商人说道,“我放弃了,随便您怎么处置吧。但是请您告诉我,为什么今天早晨在巴格达的集市里,您要用那种威胁的眼神看着我呢?”
“我那不是威胁而是惊讶。”死神答道,“因为我对在巴格达看到你感到很吃惊,毕竟我与你的相约是在今晚,就在这萨马拉城。”
沧澜王以为自己逃离了王都就可以改变命运,其实命运只是在剑州城等待着他罢了,沧澜王也如同那位最终坦然接受死亡的商人一般,抵达了悲伤的第五个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