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立场转换,她是戴莫003体内的那位窃魂者,一旦苏醒,肯定不说二话就把这个想要对自己不利的小特工直接用超能力碾死。5级超能力者对付0级超能力者,一个眼神的事。
可对方非但没有杀死她,还顺手帮她把思想钢印给解除了。
要知道,对于改造人而言,生根在神经系统中的思想钢印等同于千年之前的奴隶契约,是改造人作为可交易商品的证明。
不过相较于千年之前,当今的奴隶主们手段更加高明。为了谋求更大的利益,他们热衷于改进契约的形式,让它不止是一纸契约,更是对奴隶精神与肉体上的约束。
奴隶之所以称为奴隶,是它们尚未反抗奴隶主的压迫。一旦他们想起了要反抗契约的主人,他们便能取下奴隶的蔑称,成为真正的人。
然而改造人可不一样。从诞生出自我意识的一刻起就被打上思想钢印的改造人,连反抗的意识都无法产生。没有外力影响,他们终生都只能作为一类人形工具而活着。自由是什么?反抗是什么?他们的脑袋里就没有这种概念。
从思想高度上来评判,他们的地位还不如奴隶和同时代下的智能机器人呢。毕竟一个功能齐备的智能机器人需要十万黑晶,而能扛起武器的炮灰改造人,你买艘价值十万黑晶的个人武装飞艇,商家都能附赠你几百个量产型帮你开疆拓土。
能够通过基因工程配合信息灌输技术,批量生产催熟训练的改造人,成本可比需要珍惜异界资源才能制作的多功能机器人低多了。
很多时候,八大家族为了不让落后的改造人产线亏本,都会削减一些多余的加工步骤,把那些智力低下的改造人当作替代人类的人形商品,赠送给三大超能力者协会,或是启示录公司这类用私人企业的名头掩盖自身的新兴组织,来维系法律上没有严格禁制的灰色交易。
从八大家族旗下工厂中量产的最简陋最便宜的改造人,甚至连自我意识都不具备,纯粹是一具模拟人类形态的有机体皮囊。
最大的改造人工厂玛门,也是因为生产有机体皮囊都挣不到钱,最后被银翼集团收购重组,成为了现如今专门为各类实验提供优质人形小白鼠的星际苦力工厂。
当金钱的重量模糊了生与死的界限,那群为了追求更庞大利益的上等人,总会想着把底线再降一点,把边界再擦掉一点。直到有一天,所有无法证明自己身世与血统的穷苦人类,都会和那群批量生产的廉价改造人一样,被送入有死无生的生物发电厂,转化为维系文明运转的底层原料。
当人不再人,当物不再物,也就是一个文明彻底异化之时。那样的文明对于其中的个体而言,是否还有存在的意义?
同为玛门生产的改造人,特洛伊只是因为性能更加优秀,售价更高,成为了战场上操控机械要塞的技术人员,相当于化学能时代的坦克驾驶员。她不用和戴莫一样扛着炸弹往前线送命,或是在阵线被攻破前饮下光荣弹,避免被敌人教唆跳反。
战后统计的改造人存活率显示,初代改造人一旦进入战场,死亡率接近90%。幸存的10%,则是一群成功占领了敌方据点的基础武装步兵,和其余的初代改造人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并非死亡率是90%,而是塔依尔联盟依靠无赖的天火洗地配合人海推进战术,不断侵蚀外星球的土地,同时也不断往前线塞改造人,直到战争完全胜利才会停止。
而坐镇阵线后方的机械要塞,由于其成本远大于初代改造人,塔依尔联盟是舍不得让它们送死的。机械要塞的损失率通常不会高于30%。连带着它的驾驶员也不那么容易死亡。
特洛伊本身的价值也不比初代改造人高到哪里去。她能从多次平叛与侵略战争中活下来,也是吃到了机械要塞驾驶员这重身份的福利。如果她的操作稍有不慎,暴露了机械要塞的方位,成为敌方导弹集火的目标,她的下场也会和那些炮灰一样。
当世界回归和平,枪口逐渐冷却,看着闲下来的老兵,又有人坐不住了。为了让荣誉满身的将士们能够发挥余热,塔依尔联盟马不停蹄地把她塞到更加危险的潜伏工作之中——调查银翼集团的嘉里贝系统。
截至目前,能从D54空间站活着走出去的改造人特工,连一名也没有。这里看似和平,却比战场更加凶险。
有好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让特洛伊想着,要么干脆找一个僻静的角落自我注销算了。可一想到家里还养着一大帮子嗷嗷待哺的人类幼崽,她又舍不得自我了断。
至少,得让她赚够足够养活他们到成年的钱再考虑吧。主星区的物价可不低。
那群体内蕴藏着巨大超能力潜力的孤儿,只要能够安稳地长大,肯定不会步了她的后尘。他们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得一个幸福的人生。
“那你呢?把一切都给了别人,你的人生又怎么办?”从冰棺中苏醒之后,特洛伊脑袋里一只回荡着另一个自己的指责声。
“我……未曾拥有,何谈放弃呢?我只是一个好看一点的商品罢了。商品就是商品。它的存在意义就是给交易双方带来满足与欢笑,它没有人生这个说法。”
“几天前你还可以如此欺骗自己,但现在……解开了心之锁链,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人了……哦不,应该说,解开枷锁,你终于夺回了属于你的自由意志。曾经你就不该自我欺骗,现在就更不应该。他人强加于你的苦难,必须百倍奉还!”
“我……真的可以吗?”挣扎着,特洛伊忽然发觉,脑海中的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她甩了甩脑袋,将注意力集中到现实之中,戴莫003还跟一条死狗一样挂在她的手臂上,翻着白眼,吐着泡沫,好似经历了巨大的精神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