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班子的院墙上。

谢幽玄蹲在墙头,静静的看着戏班子里少年。

少年朱唇轻启,发出婉转的声音来。

“小尼姑年方二八~”

那日便是碰见了这少年在唱戏,才让她因为又听到这首“思凡”,才去那段府管那红衣女鬼。

阴差阳错之下,她去找那阴阳转生蛊,又因此碰到了李清荣。

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扣在一起,最终形成了一条极长的链子,帮她和李清荣的命运彻底链在了一起。

她很想看看这件事情源头的这个少年,如今唱的怎么样了。

“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少年的声音婉转动听,一字不差的将这句戏曲唱了出来。

根据谢幽玄的经验,小小年纪就能唱成这样,以后肯定能去京城里当名角。

人啊,要自个成全自个儿。

见到少年如此天赋,终于开悟,懂戏爱戏的谢幽玄也欣慰的笑了起来。

随后,跳下墙头,撑起油纸伞,就像幽兰一样,独自彳亍着,慢慢的踏出了这青石板街道,身影消失在了这雨巷。

李清荣说要替段府处理一下后事,如今王夫人和段老爷都消失不见,诺大的段府没有了主心骨,既然收了段少凤的钱,那李清荣无论如何也要再帮他一把。

“快去!玉春园的戏班子今天来我们商洛唱戏,还是免费的!”

“玉春园吗?那确实很厉害,但是这戏曲也不是我这种泥腿子听得懂的啊...”

“狗剩,你难道觉得我就听得懂啊?不就是去凑个热闹,不去白不去!”

在过去的路上,有许多人步伐着急的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谢幽玄细细的听着其中的一位兄弟的对话,得知了玉春园在商洛中央大戏台唱戏。

刚好去段府的话要路过中央大戏台,谢幽玄作为戏痴,决定先去看一眼。

戏楼的门上挂满了大红的绸缎花,屋檐旁挂满了大红灯笼。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结婚了。

各色各样的人群吧戏楼都挤满了。

谢幽玄的目力很好,她也不喜欢挤进人潮,所以只是在戏楼外的一颗杏花树之下,撑着伞站着,静若幽兰。

一位穿着明黄色长袍的武生从大红幕布之后走出,他头戴红缨冠,一出来便神气的在舞台上转了一圈,随后立正深深的鞠了一躬,气宇轩昂的喊道

“诸位爷,我乃是玉春园的段小楼,今日是我段小楼大喜的日子,特意回这商洛,为大家献上一曲!”

段小楼话语一落,这戏台之下的人群之中,便有许多人发出了古怪的声音。

谁都知道,这段家家主段小楼,曾经拒绝了多为商洛之中大户人家的和亲,后来甚至公然宣称自己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女子。

要知道这个时代人们的思想可是封建迂腐的很,连二十多岁不结婚,都被被左邻右舍的当作平日里聊天的谈资,更何况是龙阳之好呢?

龙阳之好,想必和段小楼结婚的,肯定是个男子吧!

“真是恶心!”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高声辱骂了一句,紧接着人群中便传来起此彼伏的辱骂声,随着辱骂声愈来愈大,诺大的人群便鸟兽作散,很快就离开了一大半。

刚才还无比热闹的戏楼,变得有些冷清。

只是台上的段小楼见到低下兴致低垂,稀稀疏疏的观众,他那即使画了浓厚戏妆面上的兴奋之情,丝毫未减,依旧精神无比的做起动作来。

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很多你时候你并没有那么多的观众,有时候甚至观众只有寥寥数人。

但是即使如此,只要台下还有一个观众在,这场戏就得接着唱下去。

唱戏这行,讲究的便是从一而终。

“讲究”

看着段小楼泰然自若的模样,谢幽玄赏识的夸了一句。

戏幕又被推开。一位身着繁琐青衣服装,披着明黄色披风的女子从中缓缓走出。

她朝着台下深深鞠了一躬,开嗓道

“我乃是这段小楼之妻子秦婉,和他相识二十年,如今终于修成正果。”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二人会在一起,而且还说要成婚?

在大唐,大喜的日子不止是成婚,但是段小楼的父母刚刚消失,也没有升官加爵什么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和秦婉结婚。

但是段小楼是活人,秦婉是怨魂,怨魂身上带着的怨气,对凡人会产生巨大的伤害。

和怨魂接触七日,一般人便会因为怨气爆体而亡。

天命所已,人鬼殊途。

秦婉和段小楼都到了台上,二人相顾一拜,随后开始唱起戏。

“虞姬,虞姬~”

“大王~”

二人的唱腔极其生动,萦绕在这戏台之中,谢幽玄痴痴的看着,转眼,整个戏台变得无比安静,二人又幽鞠躬道谢起来。

这一曲唱完了。

“好!!!”

戏台的最前方,一位身材高大的男人见此,猛的站起身子,用力的鼓掌起来。

掌声如雷贯耳,震动着谢幽玄的心弦。

“唱的太好啦!”

等等....她莫名的觉得这声音听起来好熟悉。

仔细一看,这家伙不就是李清荣吗?

好家伙你不是说去帮助段家,结果到头来一个人跑到这里偷偷看戏。

看戏也就算了,还自己一个人跑到前台最好的位置,也不过告诉自己。

岂有此理!

二人的戏曲已经演完,很快退了场,李清荣也走出了戏台。

天街下着蒙蒙细雨,前方不远处的杏花树之下,有着一位白色倩影,撑着伞,遗世而独立。

李清荣见此,连忙用手挡着雨,快速的朝谢幽玄那里跑去,三两步便到了她身旁,一股脑的躲到了伞下。

“好巧啊,谢姑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李清荣弯着腰,笑眯眯的看着谢幽玄。

十几年的时间,他早已经长大成人,而谢幽玄的模样却和当年没有丝毫变化。

如今的他的面容,看起来已经和谢幽玄同辈分。

再喊姐姐的话,未免有些不妥。

“咚!”

谢幽玄二话不说,给了李清荣一个爆栗。

“呜呜,为什么打我!”

李清荣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发出了悲鸣。

“我师傅说过,只有我爹娘才能这样打我!”

“哦?这样啊,那看起来光敲额头还不够,还得打断你的狗腿!”

“也不是不行,可是我的腿被打断的话,就要姐姐你背我回去了。”

“油嘴滑舌,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耍无奈了?”

李清荣闻言,站起身,握住谢幽玄的手,把她手中的油纸伞取走。

“我自己学的,这可和姐姐你没关系。”

“还有,现在的你变得好小,这伞还是我来打比较好。”

“行罢。”

李清荣拿着伞,站在她的右前方撑起伞,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不到谢幽玄的脚尖。

这就是人间绝色啊。

因为谢幽玄步伐款款,所以他只能迈着小步子走。

怪别扭的。

细雨如银毫,滴答滴答落在伞上,李清荣怕谢幽玄的脚步,只能几步一回头。

不经意间,便能看到谢幽玄的面庞。

只是,明明是刻意靠近,却要装的漫不经心。

他的迈着扭捏的脚步,扭捏的和谢幽玄说。

“刚才那段小楼和我说了,段府的事情不用我们管了,和我回玄都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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