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具黑衣尸体横陈四周,血水顺着青石缝隙蜿蜒成赤色溪流。
他耳畔嗡鸣不止,丹田处传来火灼般的刺痛——这是剑影幻杀术第三次施展后的反噬。
三日前他在终南山破庙醒来,记忆里只剩师父临终前染血的剑诀。
那些残缺画面中,身着麒麟纹锦袍的杀手们踏月而来,师父将他推入密道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仍在回响:"去扬州,找青龙玉璧..."
"小郎君当心!"
苍老的惊呼刺破耳鸣,季逸尘本能地反手挥剑。
寒光闪过,偷袭的第九名杀手捂着咽喉倒下,浑浊眼珠里映着少年剑客苍白的脸。
剑锋垂落时,他瞥见剑柄处新刻的"尘"字,这是今晨在兵器铺随手刻的——既然忘了本名,便以师父常唤的"尘儿"为号。
扬州城的喧嚣扑面而来时,季逸尘正嚼着半块胡麻饼。
朱雀大街两侧的绸缎庄飘出西域熏香,波斯商人的驼铃与卖花女的吴侬软语交织成奇异的市井画卷。
突然响起的陶罐碎裂声撕裂了这片祥和,街角米铺前,三个敞襟大汉正将白发老者踹翻在地。
"老东西,这个月的平安钱也敢拖欠?"为首的刀疤脸踩着李老汉的手腕,腰间铁牌刻着狰狞狼头。
围观人群潮水般退开,唯有季逸尘逆着人流向冲突中心走去。
他闻到自己衣袖间残留的血腥气,与盛唐街市的人间烟火格格不入。
青锋出鞘的瞬间,秋阳在剑身上碎成十二道残影。
刀疤脸的环首刀刚举到半空,右腕便绽开血花。
当啷一声,佩刀落地时,他听到此生最恐怖的剑鸣——那声音像是同时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仿佛有千万柄利刃擦着耳廓飞过。
"铁狼寨的兄弟们都记着!"刀疤脸捂着伤口踉跄后退,"敢在云水镇撒野,管你什么剑客——啊!"后半句惨叫被剑柄重击咽回喉头。
季逸尘抖落剑尖血珠,看着仓皇逃窜的背影眯起眼睛。
方才那招"星垂平野"只用了三成功力,丹田却已隐隐抽痛。
"少侠使不得!"皂衣捕快从人群中挤出,腰间铁尺随着急促步伐叮当作响。
张捕头抹了把额头的汗,压着嗓子道:"这些贼人端了三个镖局,连折冲府的精兵都..."话音未落,他忽觉手上一沉,却是季逸尘将沾血的胡麻饼塞了过来。
"劳烦照看老丈。"少年剑客转身时,暮色恰好漫过他的侧脸。
张捕头这才注意到他腰间悬着枚残缺的青铜铃铛,铃身隐约可见道门符箓——这分明是终南剑派的信物!
斜阳将季逸尘的影子拉得很长,却遮不住茶楼飞檐下的那道倩影。
秦雨瑶松开攥皱的帕子,指尖还残留着冰片薄荷膏的清凉。
她看着那袭青衫消失在长街尽头,突然对贴身丫鬟轻笑:"把爹爹新制的九转还魂丹取两粒来。"
当李老汉颤抖着指向北山密林时,最后一缕天光正没入重峦。
老樵夫布满裂口的手掌在暮色中忽明忽暗:"少侠千万小心,那寨子外围的沼泽..."话音戛然而止,林间惊起的夜枭扑棱棱掠过树梢,季逸尘按剑的手背青筋微凸——风中飘来淡淡的硫磺味。
暮色像泼墨般在北山晕染开来,季逸尘剑穗上沾着的血珠坠入腐叶时,发出极轻的"嗒"声。
李老汉粗糙的手指在羊皮地图某处重重戳出凹痕:"这处沼泽看着与寻常草地无异,上月刘铁匠的尸首浮上来时..."老人喉结滚动着咽下后半句,浑浊的眼珠倒映着少年剑客冷硬的轮廓。
"多谢老丈。"季逸尘将地图收入怀中,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动。
他转身的刹那,秦雨瑶提着药箱从巷口转出,杏色裙裾扫过青石板上的血迹,在暮色里开成带刺的海棠。
密林深处的湿气裹着硫磺味钻进鼻腔,季逸尘突然驻足。
三枚铁蒺藜擦着他耳畔钉入身后古松,树皮瞬间泛起诡异的青紫色。
七个黑衣强盗从树冠跃下,落地时竟摆出北斗七星阵,为首的独眼龙转动着腕间铁爪:"终南剑派的小杂种?
正好给三当家祭刀!"
剑鸣乍起的瞬间,惊鸟撞碎月光。
季逸尘的剑锋在北斗阵眼处绽开七朵青莲,剑气激得满地枯叶悬浮成环。
独眼龙铁爪撕开他左袖时,突然看到少年嘴角的笑意——那分明是猎人看见猎物入套的神情。
"剑影...幻杀!"
暴喝的余音在林间炸开回响,季逸尘的身影骤然分裂成十二道残影。
无数剑光如同银河倾泻,金属碰撞声密集如除夕的爆竹。
当最后一道剑影归位,七柄铁爪齐齐断成两截,坠地时竟拼成完整的狼头图腾。
季逸尘以剑拄地剧烈喘息,丹田仿佛有火炭在灼烧。
这是他今夜第二次施展禁术,指尖传来的麻痹感直窜心脉。
突然,山寨方向传来铁链绞动的轧轧声,其间夹杂着类似野兽啃噬骨头的脆响。
"装神弄鬼..."他抹去嘴角血渍,剑尖挑开强盗尸体的衣襟。
火光倏然在瞳孔里跳动——每个强盗心口都纹着血狼刺青,狼眼位置却刺着朝廷六品武官的猛虎徽记。
夜风卷起张破碎的羊皮纸,隐约可见"炼丹""地宫"等字迹。
青铜铃铛毫无征兆地炸响,声波震得腕骨发麻。
季逸尘猛然抬头,看见三十步外的古槐树上挂着具新鲜尸体。
月光掠过那人腰牌时,他看清了"扬州折冲府"的鎏金刻字——正是白日张捕头提及的失踪精兵统领。
沼泽的腐臭毫无征兆地漫过硫磺味,季逸尘后撤的布鞋陷入泥泞。
他忽然意识到四周太过安静,连蝉鸣都消失了。
掌心内力尚未凝聚,地底突然传来机关转动的轰鸣,整片槐树林开始以诡异的角度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