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列车，首先看到的便是车站外山坡上的巨型人头雕塑，柯翋翗三人不禁驻足望去。

这人头雕塑四面都是人脸，多张人脸重叠在一起，虽然每张脸的样貌不尽相同，但表情都是悲伤的，每张面孔眼睛部位流出的眼泪同样是由许许多多样貌各异的面孔组成的。

在雕塑的一旁立着介绍牌，向过往的行人介绍这座城市历史上发生的最悲伤之事——十月天宫大地震。

那是新历133年10月，为了庆祝十月天宫市成为首都的75周年纪念日，十月天宫市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但就在庆祝活动期间，地震发生了。

地震中心位于海底，所引发的强烈海啸席卷整座金风岛东部，大量码头和沿海建筑被摧毁殆尽，近三十万人死亡，超过四十五万人受伤，靠近震源中心的十月天宫市几乎变成了一座废墟之城。

由于十月天宫市是织女星政府所在地，这场大地震也造成织女星政府大量人员伤亡，政府运作一度陷入瘫痪。

在这危急关头，云歌仙人又一次挺身而出，为所有人之表率，协调来自各地的人员物资，并组织人员投入救援工作，当时的启明星科学院也派遣了大批救援人员和物资星夜兼程赶赴十月天宫市，为织女星提供了很多帮助。

地震结束十年后，织女星在重建的十月天宫市修筑了这座雕塑，用来纪念那场地震中数十万的遇难者。

地震……

柯翋没经历过地震，也没体验过海啸，她只在影像里面看到过那种拔山起岳的力量，在那种足以比肩神明的力量面前，人类的力量太过渺小，完全与蝼蚁无异。

据说，在两百年前曾诞生过许多强大的玩家，举手投足间便可移山填海，但柯翋翗没有亲眼见过，只觉得相比大自然的力量，哪怕是最强大的玩家也显得黯然失色。

只一瞬便摧毁了整座城市，将数十万人尽数埋葬……

这和战争是不一样的，战争的交战双方都是人类，而交战的规模、地点乃至时间等等，都是可以进行推演预测的。

可在地震面前，这一切是那样的不可琢磨，让人完全无法预料，其瞬间产生的毁灭力量远超人类研发的任何武器。

柯翋翗绕着纪念碑走了一圈，她惊叹于设计师的构思之巧妙，感慨于雕刻师的技艺之精湛，这座雕塑上有着数以千计的面孔，可她目光所及竟没有任何两张面孔相同。

好厉害的纪念碑……也很让人震撼……

利与义看着面前的雕塑，心中感慨万千，在璇玑星历史上也曾发生过地震，带来了沉重的损失，但伫立在地震发生地的纪念碑相比织女星就要清淡许多，毕竟炎族面对这样的天灾通常都是以极为严肃庄重的态度看待，这种态度自然体现在纪念碑中。

他不想比较璇玑星与织女星两者的艺术水平，因为在二者所建造纪念碑中蕴含的意义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纪念那些死去的人。

他们没有任何过错，但依旧被杀害，被脚下的土地所杀害。

人就是这样一种脆弱的生物，哪怕这个世界上所有战争都不复存在，人依旧会有随时随地死去的风险，哪怕只是行走在脚下的土地上。

柊缂龖还有采访，不能和柯翋翗二人一同观光了，余下的路只能由二人结伴而行了。

柯翋翗也没有说什么，毕竟柊缂龖是自由的，本想叮嘱对方采访时注意分寸，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只有孩子才需要叮嘱，她可是大人——凭她所做的事情便已经胜过许多大人。

十月天宫市的观光车很小，由于完全使用电作为能源，这些观光车的噪音很小，相比燃油车，污染也减少许多。

在十月天宫市经常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种植园和农民商店，种植园里种着各式各样的水果，游客可以随时下车自行去种植园采摘水果，只不过离开的时候需要付钱。

柯翋翗和利与义去了好几家种植园参观，不得不承认，这些年织女星在农业领域取得了不少突破，不仅是灌溉与化肥等方面，许多在织女星不易成活的热带作物也有相当面积的种植——柯翋翗知道中子星肯定在背后出了大力，毕竟中子星在农业领域一向是成果颇丰，为人所津津乐道。

两个人最终也没有摘什么水果，原因无二——很多水果在当下这个季节还没有成熟，而柯翋翗二人显然又不能从农民商店里买一堆土豆在旅途中当零食。

不过这一番走动下来，也不能说毫无收获，至少柯翋翗确实体会到了十月天宫市为什么是织女星的模范城市。

农民商店里完全无人看守，所有的农产品都做了相关的价格标注，投币箱就放在门口，付款完全依靠顾客的自觉。

她曾听人说十月天宫市是一座生活节奏很慢的农业城市，但从前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道理，毕竟农业和城市很难联系在一起，可到了十月天宫市后，她算是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人口还是观光车的速度都是如此。

这座城市自那次地震后，人口本减少了很多，加之政府机构迁移，外来涌入人口也少了很多，还有后来的世界大战……

地震重建后的十月天宫市少有高楼大厦，绝大多数都是不足五层的建筑，超过这个高度的建筑基本都是和官方机构有关的建筑，比如十月天宫市警局之类的。

十月天宫市的警局造型非常独特，看上去就像一条一条的长条形积木堆砌起来的玩具建筑，每一条积木都是一层楼，各层楼之间是彼此互通的。

外界一般将这座的建筑称之为‘积木楼’，被视作织女星建筑风格的一个范例。

世界各地的科学院虽然语言、文化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它们通常有着强烈的工业崇拜和开拓精神，各个行业的佼佼者们总是试图在自己最拿手的领域创造出一些前无古人的东西，建筑学正是最能满足其野心的领域，织女星人自然也不例外。

在织女星实力强盛的时代，建筑师们习惯于尝试各种特立独行且风格奇异的建筑，各种奇思妙想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配合最新的建筑工艺将各类建筑修筑成一座座让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无论是红茶不加糖市的警局大楼还是壳市的警局大楼，亦或是这座十月天宫市的警局大楼，都是这种‘建筑野心家’杰作的代表。

柯翋翗停下脚步，她看到了那座遍布帽子的雕塑，顺着林间小路穿了过去，很快便抵达了一大片空地。

空地中央便是那座高大的雕塑，各种帽子层次有序的排列在上面，形成了一个高矮有致的圆圈。

之前在列车上看的不甚清楚，等走到眼前柯翋翗才发现很多东西和她之前看到的并不一样。

每一顶帽子下面都有一张雕刻在石头上的巨型人脸，但帽子的阴影遮住了人脸的上半部分，完全看不到眼睛部分，只能看到下半张脸。

驻足望去，让人感受到难言的沉重与肃穆。

仿佛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正在凝视着自己，但因为看不到眼睛，更让人感到心在颤动——那阴影下的眼睛可以是任何人的眼睛，永远在黑暗中凝视前方。

柯翋翗走到一旁的介绍栏，发现这座雕塑的名字叫做‘帽儿山’，‘帽儿’是织女星炎族对帽子的一种方言叫法。

由于历史上迁入汐风四岛的时间不尽相同，加之原本的籍贯也并非集中在一个地区，织女星炎族中也有好几种口音的方言，只不过受教育和交流的影响，很多方言已经逐步消失，反而是许多炎族语说的不太好的汐风族人经常使用某些方言用词。

利与义注意到这座雕像上的几顶帽子并非出自织女星军队，而是来自其他科学院，比如罗堰星科学院空军特有的翘檐帽以及摇光星陆军的斜顶帽，上面甚至还有罗堰星和摇光星军队帽徽。

虽然这些帽子出现在织女星的雕塑上让人感到违和，但一想到罗堰星‘破镜鸢’航空旅和那些为织女星作战的摇光星军队，利与义反而不觉得奇怪了。

他只是没想到织女星会把两个已经灭亡的政权标志刻在这里，尤其是摇光星的标志，毕竟织女星在卷入世界大战前侵吞了属于摇光星的远素——尽管在这之后，那些被织女星俘虏的摇光星军队依旧愿意拿起武器为织女星而战，就像被南斗星俘虏的河鼓星军队那样……

织女星、罗堰星、摇光星……还有南斗星、河鼓星、勾陈星……还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都联合起来对抗璇玑星……

就像璇玑星宣传的那样，这些十恶不赦的割据军阀在西洋人的煽动下联合起来抗拒璇玑星的民族统一大业，其行径可以用数典忘祖、亲痛仇快来形容。

那被这些科学院联合起来对抗的璇玑星又该用什么来形容呢？

利与义想不出这种形容词，或许是他文化水平不够，又或许是炎族的祖先没有发明出这种形容词。

毕竟他们没办法预测璇玑星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