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嗯,醒了吗。”
愕然睁开双眼,中年男人猛地从雪地中坐起身来。同时,他的耳畔传来少女平淡的声音。
“发…发生了什么?”
想要去回想,刺耳的嗡鸣声却让大脑一片空白。米歇尔呆滞地转头,向站在他身旁的白袍少女喃喃问道。
“你已经死过一次了。”
莉莉安的话语言简意赅,同飘落到枯松林间的雪花一般,叙述着尘埃落定的现实。
“……”
片刻失神后,米歇尔开始环顾四周:
零散蔬果碎块满地狼籍,落雪还未能隐去兽足践踏的残痕。翻倒的马车被积雪和山石碾成了若干碎段,隐雪马支离破碎的残骸将附近的雪地染得鲜红——
这一切都笼罩于死寂中,逐渐被风霜掩埋。
…
……
“解释起来需要花些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莉莉安一边开口,一边走到中年男人身前,抱着法杖半蹲在他面前,用湖水般澄澈的眼眸凝视着他因绝望而失神的双眸: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不仅可以帮你修好马车,还能帮你找回遗失的货物,甚至能够帮你复活隐雪马。这都不算难事。”
只要你能许诺带我去一个地方。
……
……
白夜村之所以得名“白夜”,是因为这里时而会有太阳到了夜晚也不会落下的日子。也只有在这样的日子里,松林间的风雪才会稍微温和一些,不至于连前行的道路都看不清。
当然,对于一名优秀的战士来说,无论怎样的大雪,都无法耽误其每日的修行。大概。
此时此刻,白夜村北面的空旷雪原。
“果然,作为一个男子汉,心中没有一把剑可不行呐,哈哈哈哈哈!”
“可是,白爷爷,我是女孩子啊。”
“那又怎样!”
白爷爷没好气地轻敲了一下安雅的小脑袋,理直气壮道:
“难道女孩子的心里头就不能有一把剑了吗?”
“哦……您说得是。”
吐槽无效,安雅只好面无表情地继续挥剑。
“良好的身体素质是一切的基础,就算你们以后不用剑,体能锻炼也是非常重要的!”
“九百九十七!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九!”
相比于安雅的兴趣缺缺,莎莎挥剑则挥得相当卖力:
“总有一天,我要成为和爷爷一样厉害的剑士……哎呀呀?!”
哐当。
然后,少女不留神一摔,在挥出第一千剑的同时仰倒在厚实柔软的雪地上。
…
“哈…哈……”
素面朝天,少女眼神里藏不住的憧憬比天空清澈,同落雪无瑕。
……
“快起来吧,会着凉的。”
直到安雅半蹲在莎莎身边,向莎莎伸手时,莎莎这才回过神,然后拉住安雅的手站了起来。
“谢谢啦,小安雅。”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
也在这时,白爷爷把自己的木剑背到身后,哈哈一笑:
“小姑娘们,跟我来吧,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
约十分钟后,离雪原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上。
莎莎:“哇,这里好大,好暖和……”
安雅:“糟…糟糕。”
舒服得快要变成笨蛋了。
两个小女孩直到裹着浴袍,泡进温泉里的现在,都还在感叹[这里居然真的有温泉]的事实。
之前训练或者是挖野菜的时候,安雅她们倒也没少路过这座约百米高的小山,甚至之前还一起爬上过山顶一次。
可如今第二次来到这里时,她们怎么也没想到,本该光秃秃的山顶居然成了一处立苍松垂雾雪的简易观景台。
更不用说观景台的小木屋里还有一眼温泉。
“厉害吧,这松是我种的,屋子是我搭的,温泉自然也是爷爷我自己挖的呀,哈哈哈!”
回想起自家爷爷先前得意洋洋的摸着胡须的样子,又探头看了一眼木屋外干练地搭好烤肉架正准备生火的苍白色背影,安雅一时间看得有些入迷。
据说,现在她们和爷爷在村里住着的小屋,也是白爷爷刚来到白夜村时,自己一砖一瓦砌成的。
白爷爷之所以叫白爷爷,并不是因为他姓白。是因为他总是穿着白色的衣袍,用着玉白如雪的佩剑,所以被大家称作“白色的爷爷”。
至于他真正的姓氏与名字,或许在数十年前他被村民在雪地里捡到的时候,他就已经不记得了。
这些都是安雅从村中老一辈人口中听到的零碎传闻。当然,她也从来没有向白爷爷提起过这些。
因为村里的大家捡到了白爷爷,所以白爷爷才能够在后来的后来,在纷飞的大雪中捡到她和她的莎莎姐姐,才有了如今的自己。
无论过去,不问将来。
“白爷爷常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喃喃自语。虽然还有很多不太理解的地方,但每当想到这些,安雅的心底总会感到踏踏实实的温暖。
当然,如果爷爷不再强迫自己每天练剑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妄想着,安雅又不禁想到了那位时不时就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银色少女。
嗯嗯,以后的我交给骑士大人保护就好啦,还要练什么剑嘛。真是的。
……
“白衣雪剑,世界银装素裹……”
就在安雅还打算继续妄想下去时,莎莎低声的呢喃将她唤回了现实。
“呐,小安雅,你有见过白爷爷一个人练剑的时候吗?”
还不等安雅接话,莎莎便看向安雅,小脸上满是认真地问道。
“没啊。”
安雅即答。
“我在好久好久之前,有见到过一次哦。”
说着,莎莎平视前方,试图将思绪再次埋进那段回忆里:
“我这个人很笨,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那时的场景才好。”
我只记得,白爷爷的眼神很温柔,很温柔。
虽然他的动作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但与其说是在练剑,倒更像是在雪中起舞。而那柄他一直系在腰间形影不离的雪色佩剑,便是他最好的舞伴。
那一刻,哪怕只有一刻,仿佛这冰雪世界里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而存在一般。
那个时候,白爷爷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
为什么他的眼神会这么温柔呢。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于是我就去问白爷爷了。”
“嗯嗯,后来呢。”
听着莎莎的描述,安雅不知不觉间也有些入迷了,下意识地追问道。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白爷爷是这么回答的。
原来,那柄白爷爷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雪白长剑,是他妻子的遗物。
白爷爷他啊,其实是雪莲花精灵,在花精灵中也是最长寿的那一类。而奶奶她,则是和人类寿命相差无几的昙花精灵。
[她的声音,她的容貌,我都已经记不清了,就连和她一起度过的时光,也在慢慢地淡去]
[但是,我知道……]
我爱她。
仅此而已。
“爱是什么呢?我不明白。白爷爷没有回答我,只是微笑着摸着我的头。”
慢慢地从记忆中走出,莎莎的目光沉沦在温泉蒙蒙的水雾中:
“或许,只有成为和白爷爷一样厉害的剑士,才能够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时至今日,莎莎仍这么想。时光荏苒,岁月流转,这份属于少女的执念便成了她这些年来一直努力练剑的原因。
……
良久,安雅才从莎莎的叙述中回过神来
“原来如此。”
这就是莎莎姐姐的梦想吗?
“那么我……”
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水滴落到雾气袅袅的水面上,漾起阵阵涟漪。安雅望着散开的水纹,思绪也随之融入了水雾中。
女孩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但直到温泉浴结束,她都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