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上镜。
要节目效果。
要让水都影业……存续下去。
于是，人偶团块形成的集体意识在初生的朦胧中，做出了符合念头的行动：
往上爬。
不惜代价地往上爬。
“要爬到最高处，成为明亮的星星，让所有人都看到我，都为我的出场心甘情愿买单！”
然后就有资源拍想拍的电影……
咦？
当初是想拍什么题材来着？
…………
…………
构成巨塔的人偶们。
攀登巨塔的人偶们。
如此诡异而壮观的场面，将现在身处江户城的所有玩家的视线牢牢吸引过去，一时间，城市里竟然寂静无声，热火朝天的探索活动都暂停了。
“我想到了！”一直跟在霹雳火身旁的黑客玩家突然猛捶掌心，大声喊道。
“哦？肥秋，你也有计？”
被叫作肥秋的黑客——人物面板上的真实职业是黑客的上级转职之一【网络幽灵】，和【人偶师】并列，但更强调于互联网中来去无踪的隐秘诡计，是纯粹的后排法系分支。
不过肥秋选它是因为它的位移技能优先级很高，能强行穿过很多弱空气墙，省了卡位时间。
“火哥，你平时不怎么看水都特摄吧？”
“没听说过。”
肥秋下巴一翘：“我可是忠实观众！”
这有什么特别好骄傲的吗，周围的其他玩家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道。
不排除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喜欢水都风格和大将军IP而入坑，但在娱乐手段江河日下的黑暗时代，光是有个正常运营的拟真mmorpg能玩就谢天谢地了，更何况它的服务器如此强大，竟然覆盖了大半银河系，甚至游玩从来没有延迟！
当然现在他们知道了，所谓无延迟是因为他们的角色就是在真实的水都星上活动。
所以其实这群网游废人看过特摄的比例意外地低……这时候都在等着卖关子的肥秋继续说下去。
然而等到的却是群体会议中传来的新消息：【九乐町传来噩耗，我们的边缘行者探图小队被卷入狂奔的人偶群中遭到踩踏，飞升GM岛屿，目前还不知道本体有没有安全苏醒！】
“有换到什么情报吗？”霹雳火忍住悲伤问道。
【有的火哥，有的！有一个兄弟在最后关头传来了游戏截图，他终于找到了从港口消失的艺伎NPC！而且，保护她的武士傀儡也在！】
“什么？！让我看看！”
巨大的截图在玩家们头顶投影出来。
画面上正是掀开拉面店门帘走到街上、抬头仰望巨型人偶的五个人。
“傀儡……黑客装备……是【人偶师】转职啊。那剩下三个人又是谁？”
“总共五个人。”肥秋突然说道。
“是……”
“所以这就是破局的关键！她们人手一个的那个东西，那个复古的翻盖手机变身器——她们是一支超级战队！”
“超级战队？”
“是水都特摄御三家之一！这样就知道她们缺少的是什么了！”
肥秋语气激动，双眼闪闪发光。
“那就是能变形合体的超级机器人啊！”
…………
“我考虑换个副公会长了。”霹雳火说。
“火哥？！”
“你卖了半天关子，就得出来这破结论？所以呢？我们从哪儿帮他们弄台机器人过来？”
肥秋不语，只是看着人偶之塔。
霹雳火眉头一皱： “你的意思是？艺伎的那句‘把剩余的人生交给我’，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点了点头。
“你明知道，我们刚牺牲了一支小队，而我们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平安，有没有成功退出游戏。他们也有可能……死了。”
他又点了点头。
霹雳火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后抬头望向夜空：“把你的作战计划通知大家吧。”
肥秋打开游戏内置的玩家论坛。
点击创建新的短视频帖。
按下麦克风通话键：
“我对全体玩家说话。”
“现在，这个游戏已经不是闹着玩了。运营方是一群疯子，为了创造逼近真实的虚拟世界，要把我们都变成他们手中的棋子，受数据和程序摆布、没有意志没有名字的NPC。”
“我们能做的唯有撕碎这片虚假星空，证明自己身为人类的自由灵魂。而人的灵魂，是联觉网络孕育的AI模仿不出来的。”
“留在新吉原的玩家们！到达江户的玩家们！现在就前往我在地图上的标记点，将我们倾注了无与伦比的热情、时间和精力的游（玩）戏（家）账（人）号（偶）奉献出来，宣告这个世界的末日吧！”
“告别的时候到了。我们可能要永远失去自己的角色和账号，失去喜欢的游戏，弄不好还可能会死。”
“但是曾一度结缘的我们，总有一天，会在其它地方萍水相逢吧！然后，就组队去挑战下个游戏——直行或是转弯，我们最终都会相见！”
……帖子发布出去了。
“好像有点中二啊？水都就这调调。”肥秋稍微尴尬地自嘲道，然而没人有心情接梗。
在场的玩家们——致力于探索地图隐藏区域的高手们，要让他们放弃自己的账号何其困难。
留给彼此的只有死亡般的沉默。
然后，霹雳火朝肥秋伸出手。
“搭到我的肩膀。”
“……火哥！”
肥秋回以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三个、第四个玩家也用力地抱上来——
他们开始模仿人偶之塔，将自己变成另一个巨型构造体的微小零件。
…………
整齐划一地举起翻盖手机。
整齐划一地按下呼叫按钮。
整齐划一地安装认证水晶。
【ID认证通过！】
整齐划一的五道机械声响起！
【一身正气！】
【强韧的玩家·近卫红！】
“辣椒、麻油、番茄锅底！近卫红参上！”
【十面埋伏！】
【智谋的玩家·黑客黄！】
“追缉、谋划、疏而不漏！黑客黄参上！”
【百变机巧！】
【创意的玩家·工匠蓝！】
“发明、改造、一手包揽！工匠蓝参上！”
【千刃微鸣！】
【凌厉的玩家·武士白！】
“追缉、扑灭、都是马赫！武士白参上！”
【万众瞩目！】
【博爱的玩家·艺伎粉！】
“唱歌、跳舞、粉丝服务！艺伎粉参上！”
将ID核心填充进大江户通讯器中，五人成功变身为大江户战队·大将军连者！
——五个不同颜色的紧身衣变态，伴随着身后彩色的爆破气流，出现在了江户城的大街上。
“好，成功变身了。然后我们要怎么对付大导演？”莉姆莉尔问道。
“可能不用对付了……”
法艾看着人偶之塔，若有所思。
一阶段大导演表现出来的攻击欲望似乎已经彻底消弭，如今只剩下向上攀登的渴求，使得规模直追巨构的集合体看起来就像一道逆向流淌的瀑布，构成瀑布中每一滴水的水都人身份装束各异，远远看上去如同五彩斑斓的天河。
又像是一座绿皮科技太空电梯，最终恐怕要连接到近地轨道上的摄像机阵列吧。那阵列是编织成花环的眼睛，银河各地的嗜血观众都在沉默而兴奋地期待着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并且此时就正在讨论着人偶向镜头爬来的桥段是否涉及meta，又或者致敬了某部启蒙时代经典电影，讲述了一个被圈养的男人的人生。
田中感慨地说：“导演创作艺术的自由、玩家探索未知的自由、平民普通生活的自由，全都是剧中人自以为拥有的自由……角色是拍摄组操控的人偶，拍摄组又是那些高坐天际的观众的人偶！水都星真的存在真实吗？”
“警惕虚无主义。”法艾只是简单阻止她。
“所有水都人都被并入电网了，繁荣的文明星球，竟然会在一夜之间只剩下空壳……”小白喃喃道，“这就是葬仪师每天面对的事情吗？你们是怎么保持精神健康的？”
“你猜我们精神健康吗？”莉姆莉尔反问。
小白尴尬地摇摇头。
“那你猜对了，”莉姆莉尔道，“不说了，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四个人就看着她的头盔面罩。
红色的卤蛋头，几何形的黑色目镜下面有一张不会动的塑料假嘴。
“水都星已经没救了，临终关怀结束，进入葬仪环节。启动Plan B，满足莲前辈的愿望，给这颗星球一个特摄风格的盛大落幕——你们知道特摄结局什么样子吗？”
不，所以看眼色行事到底是……
莉姆莉尔继续自说自话：“简而言之就是特效大场面！意味悠长的台词！友情，努力，胜利！粉战士向红战士告白，喜结连理！当然还少不了普通民众团结一致的加油，正所谓——”
其余四个人却不再看她，齐齐望向了后方。
莉姆莉尔不解，一边嘴里冒着词儿，一边也看过去，嘴里的声音却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所到之处、民众竭诚欢迎……”
出现在街道尽头的，
赫然是无数玩家手拉手肩靠肩、叠罗汉式拼接出来的一名人偶积木巨人！
“……团结一致过头了吧？”小白说。
“这是战队机器人？严格来说……多个组件变形拼装……还真是战队机器人？”田中说。
“骑在，人民头上……警告警告。”安娜说。
莉姆莉尔迅速反应过来：“有机器人开就不错了还挑。法艾小姐，你变一下机械鸟，我们坐你身上，然后你再拼到机器人头部，就当是露天驾驶舱了。”
“为、为何？”
“大机器人总得有个驾驶舱吧？”
“我不是战队一员吗怎么成驾驶舱了？！”
“核心战机。”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