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笛声,依旧阵阵回荡。紧跟着仪式的继续进行,城市中央的方尖塔开始缓缓上升,接着,更多的巨大石环从地下伸展而出。仔细看去,那些石环上仿佛有着人形的雕刻,越往后的石环那些人形的雕刻物就越发的清晰,直到最后从地面延伸而出的石环上爬满了人形的雕像。那些雕像虽然早已被海水所侵蚀,已然看不清面孔,他们的姿态却是如此的真实——就像定格在了拼命爬上石环的最后一刻。
愣神之中,石雕之中被压在下方只能伸出一只手臂露出一个脑袋的人形石像忽然动了一下眼睛,就像看向了靠近的我一样。然而眨眼之间,他又看上去并没有任何动作,只不过是被压在众多人形石像之中。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大概是错觉吧。
“雨霖,小姐……”
充满腐臭气味的风,在方尖塔的塔顶显得猛烈了几分。强风吹得我的头发滑下肩头,在身后左右摇摆,身旁晃动着的铁链发出的金属碰撞声【哗啦】作响。脚下的城市此刻在我的眼前展现出它的全貌,毫无疑问,整座城市的建筑都构成了某个古老仪式法阵的一部分,从地面伸出的石环依旧在缓缓上升着,那些攀附在石环之上的人形雕像,就好像真的在顺着上升的石环爬上空中一般。
低头看着趴在方尖塔的斜坡之上无法动弹的布鲁托,光是趴在这个光滑的斜面之上不掉下去就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体能,更不提能触碰到明明近在眼前的诺艾尔了。
“雨霖小姐……”抬头看着我,布鲁托刚刚想向我伸出手就差点滑了下去,他于是赶紧恢复了趴在斜坡上的姿势。低头,半天不语。
我的手指触碰了一下诺艾尔,在绿色的光辉包裹之下,诺艾尔腹部的伤口开始愈合,还好,不属于带有诅咒的伤口。
低头看着布鲁托,阴沉的天空之下呼啸的风,掀动着我的裙摆和身后的羽翼。
“雨霖小姐,您是神吗?”趴伏在斜坡之上的布鲁托这么对我说着。
“你为什么那么执着于神呢?你希望神为你带来什么呢?”伸手切断了吊起诺艾尔的铁链,我双手楼抱着诺艾尔,对布鲁托这么说着。
石环升上方尖塔的上方即将闭合的瞬间,一切,猛然停止。呼啸的风,腐臭的气味,甚至于仿佛心跳都已然停止,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俯视着布鲁托的我,和抬头仰望着我的布鲁托。
沉默了些时,布鲁托这么说着:“您已经答应了我,赐予我与族人哪怕仅有一次的拯救。”
于是俯视着他,我这么说着:“所以,你所希冀的并不是拯救,也不是救赎,你并不纯粹的信仰所招致的,必然是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毁灭。”
似乎有些无话可说,趴在斜坡之上的布鲁托眨了眨那双鱼类的眼睛,脖子两侧的鳃孔一张一合的,思考了许久:“所以作为真神的您,是来对我下达审判的吗?”
寂静又虚无的世界之中,我对布鲁托说着:“我并不是什么真神,我只不过是一个还未长大的,被‘母亲’温柔注视着的女孩。
“我没有审判任何人的权利,因为我自身也并做不到绝对的公平正义。
“只是。
“什么仅用牺牲一人就能拯救千百人的性命,你牺牲的是你最为珍视的存在,换来的,不过是吞噬一切的,复仇的烈火。
“我无法评判,因为最终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究竟是否值得。”
时间,再度流动,呼啸的风声,腐臭的空气,轰鸣的汽笛声和远处传来的尖叫声就像针刺一般刺进人的耳膜。当高过头顶的石环合拢之时,大地开始颤抖,崩裂,一只光秃秃的脑袋张开深渊一般的巨口撕碎地面从海中钻了出来。
一切开始崩塌,石环上的人形雕像群高举着手,好似在狂欢又好似在惊恐地试图爬向更高处。只是,随着方尖塔和石环的崩塌,被从地底伸出的手臂所击碎。
一个庞然大物从地底,从深海之中苏醒,它有着巨人的手臂和巨人的脑袋,身体之上腐烂得千疮百孔,断裂的手臂处巨大的金属杆和齿轮随着巨物的动作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轰鸣的引擎在汽笛声中腾起云雾一般的蒸汽包裹着巨物,迈开被黑色线虫紧紧串联起来的各种海生生物的尸体所组成的双腿,巨人高仰起光秃秃的脑袋,睁开腐烂的冒着黑水的眼睛,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的低吼声。
很显然,布鲁托所唤醒的并不是什么神明。就算是,也是毁灭的神明。被掀飞到空中的布鲁托睁大着眼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噗通】一声掉进了从破碎的地面渗出的海水里,他很激动,激动地向他的神明挥舞着双手,随后——
【轰——】的一声,狂暴的不可名状的巨物挥舞着巨大的腐烂的双臂掀翻了眼前所能看到的一切。
【“Master——~~~~大事不妙了,master!!——”】接着,脑海里传来了MKS酱的求救声,同时还伴随着战舰那边混乱的尖叫声。
眨眼的功夫,整个海岛都已经烟消云散,只剩下了一个灌满海水的浅坑。岛上的一切都已然不知道被这个拥有庞大力量的巨物掀飞到了哪里,接着,它静静从海岛之上走了下去,沉入了深海之中。
【咚——咚——】的声音告诉我,巨物依然在海中移动着,它沉重的脚步声从海底传来,翻起一阵阵海浪,仿佛无人可挡。
就在这个时候,怀中的诺艾尔缓缓苏醒了过来,她睁着疲惫的眼睛,抬起软弱无力的小手伸出冰冷的手指触碰了一下我的脸,发出了依旧童稚而无邪的声音:“雨霖,姐姐?”
“嗯。”伸手捂住了她的头,我挥舞起双翼向着巨物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