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所有人。”琋的声音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贪婪是生灵的天性,不论是人类还是异族、根植于骨髓的卑劣从未改变。”

“妖精诞生的过程会长时间吸收大量的自然能量,也就使得我们的身体是上好的材料……翅膀的能量比高浓度魔石还要充盈,身体的药用价值和研究价值更是不可多得,但你们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吗?”

淡然的表情上出现裂纹,那是无法释怀的苦笑,像是无法安详的死亡、荒诞无助。

“妖精翅膀上的尘粉能缓解痛苦、致幻,但是……需要活取,在我们还活着的时候,一点一点的将翅膀切下、剁碎、被磨成粉末,一些不走运的孩子,会被带走囚禁起来,被人当做货物来源,每天徘徊在生不如死的困境中………”

遥望远方花海瞳孔失焦、琋没有再说下去,她最后的语气明显哽咽,那些回忆光是听上去就能感到心悸,而琋作为亲眼目睹过一切的当事人,只会更加悲痛。

妖精生命循环一次的时间我并不知晓,只能通过琋小姐所说的话来判断——这个周期大概会以几十年为单位来计量。

说到底,人性的丑陋从未消散,这里又不像前世那样,有着完善的法律,在缺少强制保证措施的前提下,道德的约束力比一根树枝还要脆弱。

为争名逐利不惜越过底线。

为荣华富贵不惜伤害他人。

必须要承认的是,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往往是手段更卑劣、毫无底线的人会“脱颖而出”。

践踏与被践踏,这就是文明发展的动力,是生命繁衍的基调,时代的一缕波纹能影响一个种族的兴亡。

“有时候,我就会想——我们为何要来到这个世上,你们看、明明没有我们这个世界依然在运转,时间不会为任何人而停留。”

良久过后,琋小姐像是在说给我们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得知了妖精一族的过去,我的心情不怎么好、很沉重,想说点什么宽慰琋小姐但喉咙仿佛被堵住,几次开口也没说出半个字来。

看向艾尔薇拉,她正好也在看我,我们两个人交换眼神、无声的叹气,又见艾尔薇拉摇摇头……

也对,眼下这个情况或许给琋小姐一点空间比较好。

我缓步后退,对艾尔薇拉点头示意,轻手轻脚的准备转身离开,却被琋小姐叫住。

“抱歉,维洛娜、艾尔薇拉,想起以前的事情我就会忍不住的发呆,让你们见笑了。”

停下脚步,我望向琋小姐已经残留悲伤的浅笑,我低头抿嘴声音满是愧疚。

“抱歉琋小姐,我不该……”

“没事没事,这些事你有知情的必要,既然柯薇德选择了你,那么我也会相信你,下面让我来回答你之前的那个问题吧。”

停顿片刻,琋小姐飞到我面前。

“为什么我们会与世隔绝,因为我们需要生存……早年间、妖精们流离失所,我所在的这片地方当初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聚落,不过由于位置隐蔽,所以被发现的时间比较晚,但也没逃过被洗劫的命运……”

“我属于妖精中比较幸运的那一类,曼陀罗自带的毒素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让我自保,于是当年我逃了出来,然后……在逃亡期间、我遇到了柯薇德。”

原来,柯薇德夫人和琋小姐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啊……

“当时她的外貌和你差不多——一个蓝发少女、拿着巨镰,记得她那时候二话不说,抡起镰刀就把那群追我的人解决了,然后带着我回家,几月的时间里我们彼此渐渐熟络、我和她成为了朋友,也讲了有关妖精们的遭遇。”

“之后,柯薇德为我们建立庇护所,提供安身之地,而我们这承诺与她分享妖精的秘法,她对我说:琋,抗争下去,哪怕是深陷轮回也要记住斗争,这样我们才能为曾经赋予意义,即便对手是时间、是神明、是你不所听闻的一切,也要坚持到底。”

说到这里,琋小姐无奈的轻笑一声。

“唉~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居然会和一个弱势种族谈合作,其实、那个笨蛋最开始想把妖精之森的入口建在她家里面的,还是我提醒后她才知道人多眼杂的道理。”

之后,琋小姐像忘了时间,与我们说了许多许多事。

她说自己不是天生的领导人,只是一个幸运的个体,妖精死亡后会忘记生前的记忆,而琋小姐恰好记得一切,除她之外没有更合适的领导人了。

而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见到的大多数妖精都比较活泼的原因,比如我们最开始遇到的茜黛菈就是刚复活不久,妖精们忘了自己前世的遭遇、琋也没有将那些事情告诉她们,将我领到花海边缘谈话大抵也是为了避开那些小家伙。

我明白的,有些事不能说,却也不会忘。

谈话的最后,琋小姐还是不自觉的说出了心底最深处的苦衷。

“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做出与记忆中几乎相同的动作,说起耳熟的话语,每当这样的场景出现在面前,我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轮回、置身于时间的螺旋,那样的感觉……”

谈话结束后,我们重新整理情绪,回到矮林中,时间不早、我们也是时候回去了,这一晚的经历真是连做梦都不敢想呢……

离别之时,琋小姐站在妖精们的最前方为我们送行,她身后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小妖精,宛若翩翩起舞的蝴蝶,织成绮丽多姿的彩虹。

茜黛菈也在里面,挥舞着小手脸上笑容灿烂,她似乎是从禁闭室逃了出来,就为和我们告别,但现在再看她我心里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艾尔薇拉这次起飞的很轻,我甚至听不到半点风声,我想、这可能是她最温柔的一次飞行了吧。

她抱着我在花海上空缓缓飞过,艾尔薇拉看着我、我看着下面的花海。

这里与我们来时一样,梦幻而震撼人心,但现在却多了一种悲伤,那是堪比月坠花折的凄美。

等回到书屋里,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一抹鱼肚白,太阳又一次从夜幕中清醒,又将高悬于天、一视同仁的俯瞰众生,可它却是那样的无情,世间大大小小的悲伤都不能使其停顿。

“艾尔薇拉,这个世界有神明吗?”

“可能吧,我没见过。”

“是吗……”

我看着渐渐露出艳红的远方心中在想:神爱世人那是人们期许的样子,是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但、倘若神明不仁无义,万生万物又何必苟延残喘。

巍峨神座的崩塌,也不过是须臾片刻。

可如此一来,生命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赴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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