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有治愈的能力!”娜蒂捂住出血的一段,死死压住,但眼前人的生命好像那流出的血液一样从她的指缝间流逝,她有预感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种徒劳。
但那些享尊处优多年的妇孺们怎么可能见过这一场景?登时将上午吃的东西走胃里翻涌而出,一时间整个幕后都弥漫着血气和食物发酵的酸气。
“我...我是信奉地慈母神的信徒,会一点疗愈的奇迹。”一旁一个年纪老迈、平淡打扮模样的妇人站起身来,强压着心头的恐惧,一步步走向娜蒂,鼓起勇气说道。
“千万麻烦您了!”
说罢,将昏迷过去的伊丽莎白交给妇人,而正在此时,帘幕外再次迸发出激烈的嘶吼与金属交鸣的声响。
“我的腿——”
“地中海大叔将他拖回,其他人保持原位!”
掀开帘子,眼前战局失去了伊丽莎白这样的高端战力后,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局面,泽林已经失去了自己为人的理智,娜蒂无法从对方眼里看出任何思考的痕迹,只有一双满是血丝的可怖双眼盯着众人。但他并不急于要将下面的人一并杀死,而是坐在高高的房梁之上舔舐着满是鲜血的指尖,连他的那柄弯刀也不知所踪。
“娜蒂...”
“我在!我在的!”
一旁老妇人屏息凝神,口中嘟囔着娜蒂听不清的抑扬顿挫的祷告声,引导着大地的奇迹,逐渐的,伤口慢慢呈现乳白色,血肉并未如期望的那样生长起来,但也勉强止住流逝的血液。
“她伤的太重了,我已经没有办法了,只能做些这样简单的措施来给她严肃上片刻的生命了...”
老妇人眼中满是悲伤与惋惜,心疼着这大好年纪就要失去生命的孩子,不忍的走到幕后,从地上抄起一枚方才打碎地板的尖锐碎片,当着众人的面,寻了短见。
或许,是想保留住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在一片惊呼声中,这个老妇人选择了自己认为体面的方式,离开了人世。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本就压抑的心情此刻瞬间崩溃,没有战斗力的人们大吼着,涕泪齐下着,又或是站在墙角,一边撞向墙壁,一边精神错乱的说着自己不会死,希望以此能够麻痹自己。
娜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第一次变成这个可怕的模样,是在六岁的时候。
我趁爷爷打铁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与其他小朋友们在一起玩闹,但是有人将我用来蒙眼的绷带取下来后,就演变成了对我个人的欺负,在石头和辱骂声下,我变成了那样的怪物。
但爷爷在那时将不成人型的我抱在怀里,仍由当时狂性大发的自己撕咬他的双臂,也仍由后面的人掷出石头,将他的身上砸出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一直到汉克叔叔出面制止,才将这局面解开。
“汉克叔叔...”
“你就是个祸害!要是没有你,师兄的眼就不会瞎!我的兄弟也不会死!”
“闭嘴!”洛汉老人气若游丝,但还是吼出了这句。
汉克瞪着我,眼中噙着泪,却有着无尽的怒火从中流转,明明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乐天派大叔,为什么每次看到我都是这样的愤怒呢?我总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有一天,小店里的客人无意中吐露出真相。
“汉克以前是有老婆孩子的,结果被崇拜魔族的邪教徒杀了。”
“哎,是啊,听说当年他参军的时候,他们一个小队被一个半魔族小孩杀的只剩两个,据说那小孩只是刚睁开眼,还是洛汉老头当时心狠,直接把眼睛剜下来,才解决了战斗,汉克也由此得救了。”
“那个半魔族小孩呢?”
“喏,在那看着我们呢,不过据说是做了什么措施,让她用不出来魔族的力量。”
“为什么不把她,”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那个啥呢?”
“因为洛汉的孩子也没了,加上他自己眼瞎了,估计是给自己留给念想吧。”
···
普普是个坏东西,从那天起,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就像是她憧憬的那些英雄一样,他们杀死像她这样的怪物,拯救着被她这样残害的无辜生命。
她感受到一种罪孽与生俱来与她的灵魂绑定,更可怕的是连她的手上也切实有着淋漓的鲜血,即使是在无意间。
每到夜晚,她总能幻听到这片土地被魔族所杀死的冤魂,狰狞着血目盯着自己,梦中感受不到切实的痛苦,但每当夜里恶梦缠绕上自己,找上自己,扣动理智的神经,让她夜不能寐,为此神伤...
后来再次变身,是因为跟着爷爷去采购时经过迷宫,听到了因为塌方而被埋在地下的冒险者的呼喊。
那么凄厉,那么迫切,无疑是将我当作了足以拯救他们性命的救命稻草。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是多么的可笑,无视爷爷的劝阻,执意要变身来救他们,到底是因为他们快要被闷死在里面了呢?还是因为我想当那心目中的英雄,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呢?
是啊,变身以后虽然丑陋无比,但好像总是能所向披靡的解决眼前所有的事,不管是不慎被迷宫中出走的魔物袭击时,还是被流落在外的危险难民袭击时,甚至是五年前库夏士兵再度入侵时...
这幅我最讨厌的模样,拯救了多少?若要按照故事书里所讲的那样,这幅丑陋的面孔,这幅羊首蛇身的亵渎之态,才是我的英雄...但这也却是我如此多年以来,一切痛苦的根源。
“孩子,不要伤心,你只要能快乐的长大,总能找到自己的容身之所的。”
爷爷总是这么说,但我知道,这是因为他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安慰我的话语吧。
我厌恶着这这份血脉,我厌恶着魔族,我厌恶这个丑陋的自己......
···
“普普!小心!”
身后是格琳娜焦急的喊声,普普急速扭转着身形,将利爪拍向正以极快速度靠近他们的泽林。
但只听到一声锋锐自身上划过,普普这个可以说从未接触过任何训练,只凭本性战斗的孩子还是太过勉强。
接着,魔物形态的普普不知是为谁而挡下这致命一击,被大力抽飞,砸向了这一帘之隔的娜蒂,但为避免自己砸到她心爱的人,普普再度撑住了自己的身形,强撑这自己的身形。
娜蒂只看见幕布外,突兀出现一个模糊的狰狞的影子,正是普普。
影子只觉得腹部有什么东西漏出,用爪子捂住,只感到濡湿、光滑,不敢再多看便将其塞回去,羊首抬头继续望着那蠢蠢欲动的泽林。
“普普!不...”
目前这家伙并没有将他们迅速杀死的打算,只是这样,突然给他们之间的某人来上一爪,或是开膛破肚,或是斩断一肢,而后又继续蹲在一旁欣赏着他们那越发不成型的阵势,就连格琳娜这个蹲守大后方的指挥人员,腿部都被拉出一道狰狞的口子。
魔族的血脉在她体内涌动,不自然的恢复速度将缺失的那块血肉补足,但每每如此恢复,普普就感觉到精神上持续的崩坏,再这么下去,自己要么先变成失控的魔物,袭击她身后想要保护的人。
要么,就被泽林这一爪一爪的慢慢活刮,直到失控。
“我可能,没有未来了。”她喃喃自语道。身后能听到的,只有与离她一幕布之隔的,抱着奄奄一息的娜蒂。
“普普!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不要再这样了!”
娜蒂好看的眸子上挂满泪水,哭着喊道。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所谓的“解决方法”,但也还是遵循本能,焦急吼道。
真漂亮啊,娜蒂姐姐,白发及腰,吊梢眉眼间好像能摄动心魄,就连哭都这样的让人又心疼又喜欢,不过要是别抱着其他女人就好了。
这样想着,普普继续将身形对准泽林。
普普没有离开,她也不会离开,她仍旧站在娜蒂身前,悍然抓起刺雷冲向泽林,吸引这个仅凭本能玩弄生命的恶趣味家伙的注意。
“我要让娜蒂姐姐活下去...”
普普心想道,纵然成为自己心中最厌恶的模样,普普也要在这里,拯救娜蒂,做她的英雄。
做普普心目中,能够拯救她人的英雄。
“因为我,是姐姐你的英雄啊。”
说罢,完全的拥向了自己魔化的状态,失去理智,扑向泽林,与那个雨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