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菜鸟佣兵”,没有值得自满或者是夸耀的地方。薇娅愿意相信他,多半是凭借着半神的身份看出了他身上的特别之处,换做是其他人的话绝不可能将信任托付到一个菜鸟佣兵手中。从这方面来说,或许他才是更加幸运的那个。
“叶歌,大小姐现在应该还在休息。如果要打扰她的话得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
叶歌上楼去找薇娅的时候,从老管家那里得到了一个诡异的消息。现在都十点多了,旅馆里的免费早餐早就结束了供应,就算是昨晚喝得烂醉的佣兵们也该陆陆续续起床了,可薇娅这个时间居然还在睡觉?
“那我晚点再过来吧。”叶歌并没有去触大小姐霉头的想法,谁知道对方的起床气到底有多大,大不了就晚点再过来。他本来是打算过来和薇娅商量一下之后的行程问题,顺便再拉拉关系或者是了解一下她所授予的权柄。
“嗯……叶歌,请稍等一下。”维斯喊住了叶歌,“我还有些事情想询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当然有。在这里吗?”叶歌点头道。
“来我的房间聊吧。”维斯带着叶歌到了隔壁的房间,顺便把门关上,给他沏了一杯茶。看来要聊的话题不会太短。
“要问的事情是关于薇娅的吗?”叶歌抿了一口维斯沏的红茶,虽然品不出好坏,但确实是比普通的红茶要好喝不少。
“你知道弗拉德家族的历史么?”维斯管家微微点头。在回到弗拉德领以后,他便将那一身粗布麻衣换了下来,改成了一身有些类似于晚礼服的黑衣。虽然不似叶歌印象中的管家服,但外表看上去也比之前要气派不少。
“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多。”叶歌想了想,说道。
“弗拉德,这个名字的历史甚至要比迪维特联合王国的历史更加悠久。在数千年前,弗拉德家系就已经存在了,甚至统治着一个比如今迪维特联合王国更加庞大的伟大帝国。只是在数千年前的那场战争结束后,弗拉德便失去了曾经的权柄,沦落为如今的侯爵家系。”
维斯管家用沉稳的语气娓娓道来,他讲述的像是一段历史,又像是一个提前编造好的故事。至少在叶歌的记忆之中,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帝国或者是战争——也许是因为他现在这个身份还接触不到那么古早的历史。
“现在的身份对弗拉德来说也算是‘沦落’了吗?”叶歌挠了挠头道。他知道对于一个传承着“律法”的半神家族来说,侯爵家系确实算的上是家道中落了,但脸上不能表现出来。
“曾经的弗拉德家族要比现在辉煌得多,只是这段历史早已不可追寻了,如今传承下来的也只剩下了这个姓氏本身所代表的权与力。既然大小姐已经选择了你作为她的第一位眷属,那么你应该也能理解这个姓氏的伟大之处。”维斯轻声道。
“你是指,足以看到命运的能力吗?”叶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脑海中回想起的并不是这个能力本身,而是昨晚那无比旖旎的一幕。现在的他仍未知晓薇娅是抱着怎样的信念与觉悟赐予他这部分权柄,无由来的信任就仿佛是进行着一场义无反顾地献身。
她眼中所看到的……真的只有命运本身么?
“嗯。在更早以前,弗拉德仍旧统治着那个伟大的帝国时,帝国的子民无不以自身的血脉为荣耀。他们自称为‘血族’,只要分享到弗拉德的血液,便能被授予一部分关于命运的权柄,成为弗拉德的眷属。这一权柄甚至能通过血脉进行遗传。”维斯点头道。
“等一下,这似乎和我经历的有些不一样。我并没有得到薇娅的血,反而是她得到了我的血液。”叶歌不由得说道。
“……那也是仪式的一部分。”维斯微微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说道:“授血与受血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仪式。授血意味着赐予,从此往后便无法再忤逆弗拉德的意志,只要一个念头便能杀死所有违逆之人。而受血仅仅是意味着分享,她得到了你的血液,以此为媒介将这份权柄分享给你,亦是万中无一的殊荣。”
“这两者能发挥出来的力量会有差别么?”
“受血者,得到的血液愈多,赐予的力量便越强。”维斯管家抬起手,明明他已经如此年迈,手上的皮肤却并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松弛,“曾经我也是弗拉德家族的受血者。是上一任的弗拉德侯爵赐予了我弗拉德的血,让我苟延残喘了两百年之久。”
“授血者呢?反过来说,如果薇娅得到的血越多,我能分享到的就越多么?”叶歌有些惊讶。他是完全看不出来维斯已经两百多岁了,但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的人似乎也不怎么正常,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未见过除你以外的授血者。”维斯却摇了摇头,“我只是从弗拉德家族珍藏的古籍之中读到过这种仪式。但这种仪式到底是为何而准备的,我也不太清楚了。但毫无疑问的是,你是被大小姐选中的人,肩负的殊荣亦是旁人所无法企及的。”
“是么……那我回头再自己琢磨一下好了。”叶歌也不失望。他确实是从薇娅那里得到了一部分关于命运的力量,只不过这份力量并不能随心所欲地去使用。
“往后还请你照顾好大小姐,凡事都需要多忍让她一些。虽然大小姐处事的方式不甚圆滑,但本质上还是个善良的好孩子。”维斯轻叹口气,手指拂过茶壶的把手,“我能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多了。
”……为什么?因为年龄么?”
“多多少少有了这种感觉吧。毕竟我也曾是受血者,哪怕赐予我血液的老家主已经离世了,这份殊荣也仍旧残留在我的身体内。早在之前的战斗中我就隐约察觉到,或许我已经在这个世界上赖了太久,孑然一身无所牵挂,什么时候离开都不奇怪。”维斯坦然地笑道。
叶歌望着维斯,心中不知作何感想,好一会儿才说道:“可她还需要你。”
或许维斯早已没有了为自己而活的念想,但心底的愚忠仍旧支撑着他挺直了腰板,不让任何人小瞧了这个伟大的家族。死亡与他而言并不值得恐惧,仅仅是一件理所当然之事,自然也算不上解脱。他活了太久太久,早已忘记了为自己而活是什么感受。
效忠。
如果是效忠于谁,那他是否也能得到如此理所当然的愚忠,然后理所当然地活下去?
“……是啊。大小姐还需要我,所以我还得多赖一会儿。从今往后,她就拜托你了。毕竟,大小姐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弗拉德所背负的并不只有这份力量本身,还有它所带来的代价。”他轻轻拍了拍叶歌的肩膀。
“我不会背叛她的。”叶歌默然地许下承诺,离开维斯的房间后仍旧有些恍神。
他忽然对薇娅有些好奇了,心底也不似过去那般期许着解脱。如果就这么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活着的时候无法拼尽全力,死亡便会成为一种奢侈的解脱。可如果他为此寻找到不得不竭命尽忠的理由,那是否就不必期许空洞而空虚的解脱了呢?
那还真是狡猾啊。
于是,他主动敲响了薇娅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