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一个藤条篮子,艾斯特走出这暂住一个月的宿舍楼。
清晨的阳光有点刺眼,回望的少女拿手挡了挡光线,适应后呆呆地看了一会这磅礴大气的建筑。
房间并没有归还,因为明面上她和特蕾莎依然是住在那个寝室的。
但现在只有她知道,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那边都不会有人住了吧。
刚来的时候心里充斥着紧张,离开时又只剩下不舍。
……
不,不是不舍这里的女生啊,说真的。
叹了口气不再驻足,身穿便服的艾斯特,回身与零散前往教学楼的学生们擦肩而过。
对她这种“陪读”的来说,其实都不用请假的,但还是走了个流程。
出学院门口的时候,熟练地拿身份卡验证,随后往居民楼区走去。
这里刚好出了奢华的市中心区域,明显安静了许多。
步行了一段路,按着地址拐入小巷,中间一段有些昏暗的区域让她差点以为走错了,但又走上数十步后就开阔许多。
走到一个干净的小独栋跟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轻微到让人怀疑是风声的脚步,门被打开了,依然一身干练游侠服装的帕西娅站在门口。
“你来了,嗯……先进来吧。”
“好的,打扰了。”
进门的瞬间闻到混着灰尘的陈旧气息,还弥漫着一些家具木材的新味道。
这才注意到,帕西娅手里还拿着一块沾水的布,纱巾捂住了口鼻。
“那个,我来帮忙吧?”
于是屋内传出一阵忙碌的骚动。
长期在各地做委托,帕西娅虽然在王都有房,但是却很久没住过了。
“大概有五十年。”
“五十年?”
艾斯特拍掉墙角的蜘蛛网,瞠目结舌地重新打量这个地方。
看来不是因为喜欢才特意装修成泛黄的颜色。
不出意外,整个上午都在进行大扫除,因为还有上下楼层,边边角角也堆积了不少尘埃。
干净之后,再将那些新买的家具摆在合适的地方,这间屋子就焕然一新了——
并没有。
这屋子哪可能完好保存五十年。
墙体开裂,屋顶木梁腐烂漏水,某些位置霉味严重。
窗框变形,木制地板踩着嘎吱作响。
甚至两人只能看着被踩穿的地板面面相觑。
“屋顶陶瓦也需要大面积更换,屋子没塌倒还可以找人维修。”
“嗯……”
好在用料还算扎实,站在外边看也挺完整。
这种情况,还真没有想到。里面一点生活气息都没有,跟鬼屋一样,指不定从来没有住过。
也不像有定期找人清理维修的样子,直接拿来住的话,风险是不是有点多?艾斯特想到。
帕西娅稍微有些尴尬,只因为这屋子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
“在公会有租的房间,我带你去吧。那里也很安全,不用担心。”
说着,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让你白忙活了,我有责任。”
她想起艾斯特那认真清理灰尘的模样,小小的手紧紧握着抹布,一点一点擦拭着房间的角落。
为了够到高处,她踮着脚跳了好几次,整的灰头土脸的也没有一句怨言。
那懂事的模样,让帕西娅想起了那些孩子。
如果是自己一个人的话那是没什么,带着艾斯特忙了一上午,结果却只能是“这个房子根本没法住”。
说不上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听到这句话之前,艾斯特正在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
帕西娅那略显尴尬的语气让她一愣,随后看向帕西娅眨了眨眼。
艾斯特忽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我感觉还挺有趣的。”
没有提到自己原本就是女仆的情况,而是眼中带着一丝狡黠:
“我从没见过您那副样子,蹲在地上擦灰尘、清理蜘蛛网,还被墙角的老鼠吓了一激灵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偶尔也需要打扫房子,没什么好笑的吧?”
“可是您平时看起来那么威风,结果今天好像有点……狼狈。如果让冒险者公会其他人看到了,肯定会很惊讶。”
帕西娅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摸着后脖颈来回摩挲,感觉自己的脸微微的热了。
感觉自己比平时话多的艾斯特,抿着嘴偷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好吧,随你怎么说吧。反正今天确实是我没考虑周全。”
带着无奈的笑容,但依然认真的帕西娅,叹了口气,背过身去。
“那走吧,这段时间我会看管好你的。”
“嗯。”
殊不知,艾斯特寝室房间都不打算回去了,势必要赖在帕西娅这里。
就算要为此利用对方的责任感,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
作为卡奇卡里森林事件的当事人之一,在调查清楚真相之前都会被保护起来。
而帕西娅主动担任了这个职责,让艾斯特暂时在她身边待着。
这一点,帕西娅也有自己的想法。
到头来,自己还是要“带孩子”吗。她这样想着。
跟格纳德有关的那些孩子,最后帕西娅还是把真相告诉了他们,格纳德“背叛”,被自己杀掉的真相。
或不相信哭闹,或久久无法回神,或坚强忍住了眼泪。
不论如何,对帕西娅而言,是自己的不会逃避,不是自己的不会刻意背负。
格纳德的死和她无关,她不会让自己被卷入一个不属于她的情感责任当中。
自己会去独立调查事件的真相,而那些孩子也有调查真相的权利。
仅仅是向王国隐瞒了他们的存在,因为她不认为这些孩子跟格纳德的异常有关系。
就算是独断也不会让步,这是她生活至今的原则。
身为局外人能提供的帮助,就是向教会福利院里信任的人告知了这些孩子们的存在,以提供他们可能缺少的关怀和爱。
但,唯有一点令她头疼。
那就是那些童装。
14个人,13件衣服。目睹了这一切的帕西娅终究是败给了格纳德最后那句话的阳谋。
“得想想办法才行……”
“嗯?您说什么,帕西娅大人?”
“没什么。”
或许这几天,能让自己学会如何应付小孩子。
撇了一眼身旁的艾斯特,又多了几分迟疑。
前提是,这个拿烧红的铁剑烫自己,将冒着火光的灰烬塞入自己伤口的艾斯特,是个正常的孩童。
反正,休假的事情需要另选合适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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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王宫深处,一座古老的高塔。
若有人站在高窗旁,便能俯视整座王都,就是如此之高。
一个高大的身躯投射在窗前,那是身穿简单练功袍的国师埃德加。
坚硬且饱经风霜的石地面中间,周围是一片宽广的空地。袖口微微飘动,显得轻盈而不失威严。
他的灰白色长发随风轻轻扬起,双脚分开,重心下沉,厚实的肌肉微微绷紧,彰显他曾是将军时锻炼出的钢铁般的体魄。
没有华而不实的仪式或者冥想,他直接开始了每天清晨的魔法锻炼。
周身弥漫的淡紫色光晕随着他的呼吸逐渐加深、扩散,身体和魔力浑然一体,控制自如。
目标是一个个悬浮在空中的小木球,直径不过十几厘米。
但经由埃德加身躯转化的魔法各个如利剑般划过,无声且精准地将木球瞬间击毁。
力道刚刚好,少一分没效果,多一分浪费。定睛一看,每一次快速且灵敏的攻击都是出自不同元素的魔法,却在极致的控制下看不出效果的区别。
每个人使用的魔法其实无非那几种元素,但是却都有各自不同的风格和倾向。
埃德加的魔法通常集中一点,以追求最高的输出效率。
巅峰时刻的他,简直就是个杀戮机器,就算魔力等级比他高,只要露出一点破绽也难有还手机会。
再经过了移动标靶和移动反应的训练后,他停了下来,周身故意释放的紫色光芒缓缓消散,四周的气流也逐渐平静下来。
站在场地中央,埃德加呼吸逐渐平稳,恢复了常态。而面容上没有任何的疲倦,反而更加带有一种历经磨砺的坚韧和力量。
他只知道,这次的训练又一次帮助他走得更远——不仅是作为一名国师,更是作为一个从未放弃自我提升的战士。
“又有巨大进步了,看来老东西还有提升的空间啊。”
一旁看起来像是仆从的男子出言不逊,随意的抛出擦汗的毛巾。
埃德加接住毛巾,擦了擦额头和脸颊,对男子的话不置可否:“自从灵魂发生质变,确实能看到更多了。”
语毕,埃德加握了握拳头,年近七十,却感觉到达了下一个巅峰时期。
他继续说道:“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难以掌握的事物。”
就比如身边这个跟了自己快二十年的仆从,从没想过他的本性如此焦躁。
“唉……感觉不太习惯,这个身体也太沉了。真想继续做我的S级冒险者,多风光。”
“活得久的精灵总是拥有难以预料的底牌。神器回收就算成功,废了老夫一套盔甲也不算什么。”
“反正我们也不会真正消亡,不过少一个可操控的S级冒险者嘞。动静那么大,被那个女人的后代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待黑森林的屏障解除,2号破除王族的加护后才能算作无忧患。"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像是在对话,但又好像有点区别,似乎只是单纯在交换思考。
“地方区域皆回收完毕,最后两个神器。国库有一个,但需要时间破解,依然按原计划,不轻举妄动。”
“想来也是。”
男子盘腿席地而坐,大大咧咧把这里当作了自己家一般:
“那我就等下班了。烦死了,怎么才是早上啊。”
打了个大大的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