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六岁前的记忆吗?”

少年躺在床上翻着一本杂志,看到上面写的几个大字。

大多数人似乎都无法回忆起自己六岁前的事情,但是对于少年来说,他不一样,他连十六岁之前的事情都回忆不起来。

“李皖江!快去给我做饭!”

房间外,一个含糊不清的男声传来。

“知道了。”

李皖江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打开房间门。

客厅里,酒瓶几乎覆盖了整个地板。

“啧。”

少年忍不住咂嘴,但是五仰八叉躺在沙发上的男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李皖江的厌恶,他还是手里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用嘴叼着酒瓶,想在这早就干涸的瓶子里再榨出点汁来。

“近日,虎口市出现大量的木偶病患者,蜂群医药表示已经了解病毒的基本构成,会尽快治疗患者。”

“吸病人血的臭虫公司,有什么好报道的,真是。”男人骂骂咧咧的。

“咔哒。”遥控器被按下,电视切换了频道。

“因道路维修,暂时会影响居民们出行,我们对此深感抱歉……”

晚间新闻正在播放,说是家附近有地方要修路,暂时影响交通了。

李皖江打开家里的冰箱,空空如也。

“没有菜了,我去买点。”李皖江来到家门口,穿起了鞋子,他本想向这个被他称作父亲的男人要买菜的钱,但是看他这样子,似乎已经无法沟通了。

“就是因为这样妈妈才会离开你啊。”李皖江小声抱怨。

“你说什么?!”

一个酒瓶飞过来,在李皖江身后的墙上碎裂。

手臂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口子。

“我说,就是因为你这烂样,我们的生活才会这样一团糟!”

李皖江猛的带上门,疯了似的逃离了这个家。

“你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男人的声音还在背后追赶着他。

夜晚的风算不上清新,李皖江一边跑一边大喘气,他能感觉到空气中的灰尘进了他的嘴里。

要是以前的他也不至于跑这么两步就喘,现在他已经很久没运动过了。

逃是逃出来了,但是李皖江确实无路可去,身上也没有足够在外留宿的钱。

这种情况每隔几天就会上演,最后都是等父亲没喝酒的时候回家不了了之,这样至少不会被打。

在李皖江的记忆里,母亲这个角色似乎就存在了几天,他只知道母亲是因为妹妹的关系和父亲吵架,最后直接离开了这个家。

至于妹妹,李皖江却没有一丁点记忆。

从父亲的口中得知,妹妹名叫李芊禾,六岁那年确诊木偶病,在医院躺了五年之后,突然不翼而飞了。

木偶病……李皖江想起了今天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自己所在的城市,木偶病的患者越来越多了。

自从他记事起,这病就一直存在了,它会慢慢剥夺人的一切欲望,上到玩耍,下到进食,直到最后变成像是木偶一样的人,只能躺在床上打吊瓶度日。

这病并非绝症,但却也只有一家公司可以医治,那就是被李皖江父亲称为吸血鬼的“蜂群医药”。

蜂群医药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展现过他们是如何治疗的,也没有公开治疗方案,人们只知道患者躺在病床上几天后,似乎就自己痊愈了。

妹妹就是在那家医院治疗的。

母亲一直不相信妹妹会凭空消失,她一直觉得是父亲由于经济原因偷偷放弃了治疗,和父亲大吵一架后便离开了。

那一年李皖江十六岁,也就是在妹妹消失的那一天,他失忆了。

父亲也带他去看过医生,医生给出的答案是大脑受到了巨大的情感冲击造成的短暂性失忆。虽说是短暂性失忆,从那之后又过了五年,李皖江还是什么都回忆不起来,而父亲也从此一蹶不振,整天用酒精麻痹自己。

“哎。”李皖江走在马路上,没想到自己才21岁就已经到了别人开始感慨人生的年龄了。

按着老路线走去超市,李皖江想着买点吃的。

他低着头,一边前进,一边试图让自己的脚不踩到地砖缝。

突然一双鞋子进入了李皖江的视野。

“同学,前面道路施工,请你绕一下远路吧。”

抬起头,是一个警察模样的人。

“哦哦,好的。”

将视线向警察的身后看去,空旷的街道上拉满了警戒线。

拦住李皖江的人动了动身子,李皖江注意到他似乎想挡住自己的视线。

施工?李皖江想起来之前客厅里电视上放的,家附近似乎确实有修路,但是有必要把警戒线拉成这样吗。

“请你离开吧。”那个人露出讪讪的笑。

李皖江没有多想,转身离开了,他感觉出了有点不对劲,但他不打算深挖。

“咕咕咕。”

没走多远,肚子又开始叫了。

“既然只是修路,那我从小路直接绕到超市后门,这样不就可以买了吗。”

李皖江一拍手,他觉得自己是天才。

以前还在上学的时候,他经常过这条小路走,一是可以买东西,二是不会在马路上遇到同学,李皖江一直应付不了人际关系。

小巷子里满是杂物,李皖江费力的清理出一条能通过人的小路。

已经是傍晚了,阳光照不到这条路,夜晚慢慢的吞噬着一切。

李皖江的心里突然涌现出了一股不安的情绪。

又拐了几个路口,却一直没见那个熟悉的后门,他思索了一会,难道是自己太久没来,记错路了?

不应该啊,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多遍了,不可能走错。

一阵寒意爬上脊梁,李皖江有种不详的预感。

“还是先离开吧。”

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李皖江决定原路返回。

几只老鼠从一堵墙后跑出来,像是受到了惊吓。

“被吓跑的?”

李皖江慢慢的摸到墙边,探出一个头观察。

瞳孔瞬间缩小,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大脑直接宕机。

满目疮痍,街道旁边的建筑已经不复存在,都变为了断壁残垣。

“什么情况?修路能修成这样?煤气罐爆炸了?还是在拍电影?”

李皖江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解释还没想到,新的冲击又来了。

李皖江看到了一个人,就躺在不远处,全身是血。

李皖江小跑着,等到跪在那人身边的时候,他才看清,这是一个女孩。

“你怎么了?!”李皖江慌乱的跪在那人身前。

这女孩很年轻,看起来是需要喊李皖江哥哥的年龄,身上缠满了根本不是绷带的布料,看起来是为了处理危险情况做的简单包扎。

李皖江迅速掏出手机拨打120,然后查看现场自己能不能做些什么有利于患者的事情。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似乎没有信号,电话根本打不出去。

李皖江不停的拍着这女孩的脸,试图把她唤醒,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女孩的脸已经有些僵硬了,自己似乎已经回天乏力了。

不能放弃啊,难道就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怎么可能!

“有什么,有什么应急药物吗?”李皖江慌乱的在女孩身上翻找,万一女孩是什么罕见病导致的晕倒的话,身上没准就有药。

翻找药物的时候,李皖江的余光掠过了女孩胸口别着的类似一个工牌的东西,上面写着:

“蜂群医药第二小组二级医师,夏椿。”

“蜂群医药的医生吗?”李皖江心情有点复杂,但是他来不及多想,继续在夏椿的身上寻找一点渺茫的希望。

很可惜,希望破灭了。

李皖江自己应该也知道,光从外表就看得出来,这明显是外伤导致的失血过多或者内脏损伤,夏椿脸上已经有些凝固了的血迹已经告诉了李皖江结局,是罕见病的可能性极小。

李皖江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女孩,虽然她大概率在李皖江发现她之前就已经去世了,但是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死在他的面前给李皖江带来的冲击还是不小的。

触目惊心的伤口令李皖江不敢直视的同时也在提示他,附近有什么能轻而易举夺走人类性命的东西,一股后知后觉的寒意爬上了李皖江的脊梁。

失神的眼睛向远处看去,捕捉到了一个物体,像一个人形雕塑,上半身刻画的非常精细,每一块肌肉都似乎有生命力一样,与之相反,下半身却只有寥寥几刀刻出大概的形状,此刻他正向着一个方向移动。

“咚,咚。”

脚步声异常沉重。

顺着那个奇怪东西的运动方向看去,它似乎在走向……一个人?

太远了…看不清…

李皖江眯着眼睛,探出头想稍微看的清楚点。

就在他探出身体的瞬间,一块砖头从身边的墙头落下。

“遭了!”

李皖江知道,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发出声音都不会是这个明智的选择。

果不其然,那个雕像听到声音后,慢慢的转头来,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石块之间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夜晚里格外的刺耳。

刺骨的寒意顺着李皖江的脊柱直达大脑,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李皖江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石化了一般不受控制,自己就和荒野上被狮子盯上的无处可逃的动物一样。

雕塑脸上的嘴开始弯曲,露出了一种诡异的笑。

不,不像是猎人和猎物。

李皖江的大脑开始一片空白,逃跑的欲望都在渐渐消失,他感觉好像已经进入了一家高级的餐厅。

不过食材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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