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雨的声音低沉,失去了她本来那种经常会焦急到口齿不清,语无伦次的特点,听起来有些空洞。
“我爸爸是个典型的烂赌鬼,一开始只是小来小去和别人打打扑克,后来越玩越大,投进去的钱也越来越多,最终被别人联手设局通吃,把一辈子攒下的积蓄全都输了进去。”
“当催债的人上门要房子的时候,我和妈妈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背着家里人把房产证抵押了出去。”
“可就算已经这样他也不停手,说自己已经看穿了赌局所有的套路,运气总会眷顾他,这世上哪有人天天输,他到处借钱,结局也不出意外的是输了个精光,欠下一屁股的外债。”
“妈妈再也忍受不住他的嗜赌成性,提出离婚,想带我离开这个家。”
苏时雨的眼睛略微有些红肿,虽然并未流泪,但也能看出她的伤心。
林晓默默叹了口气,拿起纸巾递了过去。
每个孤僻的人背后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痛苦过往,这种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苏时雨,一个小女孩在其中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
“谢谢。”苏时雨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
这些都是她藏在了心里不知道多少年的故事,从来没有和人倾诉过,她不能和奶奶提起这些,因为会让奶奶想起往事伤心,在外面也没有人会愿意当个安静的树洞,去倾听她的过往。
“可他不同意,从那之后对妈妈的态度就变了,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同村的阿姨告诉我,这种事情可以寻求妇联帮助,我去了,但人家再怎么也做不到二十四小时守在我和妈妈身边。”
“妈妈的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话也越来越少,有次买菜的时候,出了车祸,那时我刚上初一,对方赔了一大笔钱,奶奶本来想把那些钱存下来给我上学用,可又被那个混蛋抢走了。”
“他想用带着妈妈鲜血的赔偿款逆天改命,可自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跑去哪里。”
“可能是死了吧。”
“要是那样倒好,人死灯灭,什么债都抵消了。”
苏时雨毫无起伏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恨意,根本不像是孩子在说自己的父亲,林晓根本做不了什么,只能拿起纸巾,一遍遍轻轻擦拭着苏时雨眼角的泪水。
真是一个濒临破碎的女孩,苦涩的令人心痛。
烂赌失踪的爹,英年早逝的妈,生活的重压早早砸向了还未成年的她。
“幸亏我还有姑姑,她是个好人,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不光赡养奶奶,还供我读书,说一定要上学,那样才能看更好的世界。”
“其实我学习成绩还挺好的,奖学金助学金得了好多次。”
“那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林晓还是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伤疤已经揭开,就一次搞清楚所有。
“嘿嘿……”
苏时雨忽然笑了,笑的很奇怪,似是怀念,又是开心:“你不记得很正常,学校里那么多人,就算你和我一直都是同学,但其实只说过一回话。”
“那是个下着暴雨的晚上,姑姑有事脱不开身,我只能一个人回家。”
“那时的我真的很孤僻啊,害怕在人群中行走,害怕看到同学和家长其乐融融的模样,那样我会嫉妒。”
“都要嫉妒疯了。”
“所以每次,我都是等到大家都离开,没人会注意的时候才会下楼。”
“但我忘了自己根本没带伞,身上也没有钱,连出租车都打不了,想和老师借点却发现连老师也走了,整个学校就剩我一个人。”
“天色越来越黑,雨也下的越发急促,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你突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
林晓愣住了,听完苏时雨的讲述,他也想起来了一些被扔到角落里的记忆,在那个大雨倾盆的傍晚,他曾经遇到过一个女孩。
那天,电闪雷鸣。
刚从教学楼里跑出来的林晓抬头望了望天上厚重的云层,叹了口气。
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积水已经没过了汽车底盘,没人会在这种情况下拉客,只能自己想办法走回去。
他紧了紧衣领,打开雨伞,刚想走就看到一旁站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
当时天色渐深,一个身影站在那,孤零零的毫无生气,吓了他一大跳。
林晓吞咽口水,仔细辨认后才看出来那是学校的学生,不是什么女鬼。
估计是在等家里人来接自己吧,林晓心想。
然后他就举着伞,消失在了校门的拐角处,没有注意到,身后女孩那微微亮起却又暗淡下去的眼神。
只不过在女孩眼眸中的光彩将要熄灭的时候,林晓又举着伞走了回来,带着满脸纠结向她搭起了话。
“同学,这么晚学校都没人了,怎么还不走?”
“我看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要不……我送你回家?”
林晓试着把手里的伞递到女孩的头顶,却发现那个女孩就像是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紧张到后退了一步。
“啊,你别躲啊,我不是坏人,你看我身上还穿着和你一样的校服。”
林晓眼角抽了抽,自己就算没帅到能让小女孩一眼沦陷,但也不至于像个凶神恶煞的坏蛋吓到人家吧。
再说对方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蝼蚁境小学生。
是已经上了初中,是和自己同级的道友境高手,怎么还会这么胆小。
“你看天上的乌云那么厚,估计再过几个小时都不会停,外面现在一个人都没有,再等下去的话,你估计就要在学校过夜了。”
女孩似乎是被说动,抬起小脑袋,十分胆怯地看了眼林晓,细声道:“借我点钱,我明天就还给你。”
“你是想打车?”
林晓很快就想猜到了对方心里的打算,但紧接着便用力摇了摇脑袋。
“别想了,这么大雨不可能还有出租车,跑一趟才能挣多少钱,车被淹了可是大事,洗车都不够。”
“你应该认识我,我叫林晓,每周一升旗的时候我都会在旗台上演讲,勉强算是宗门首席大弟子,纯纯好学生,不是什么骗子。”
女孩微微一愣,仔细辨认起林晓那张脸,疑惑道:“什么是首席大弟子?”
“……那不重要。”
林晓将雨伞放在女孩头顶,站在她身边:“你家在什么地方,我送你回去。”
女孩迟疑了片刻,其实她一点也不想把自己家的地址告诉一个陌生人。
但在林晓充满亲和力的阳光笑容下,她妥协了。
“白云湾小区,就是出门往北走二十来分钟。”
林晓在心底盘算了一下距离,多少有些尴尬,这和自己家的位置不能说是完全相反,也能说是毫不相干。
但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能扔下不管。
他顿时露出一副惊讶表情:“这么巧,我家住在那附近,正好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