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陆……原本是浸泡在虚数之海里的墓碑。"
她的声音比机械球的播报更轻，每个字都带着冰晶碎裂般的颤音。法玛尔盘腿坐在五步外的金属地板上——这是她允许的最近距离。
"五万年前降临时，这里的地表流淌着银色的光河。"艾莎的指尖在空中划出全息投影，那是片被紫色闪电笼罩的焦土，"虚数能量直接暴露在外，岩石在三百秒内会分解成基本粒子。"
投影中的画面开始加速，无数机械蜘蛛从地底涌出，它们喷吐的凝胶在地表凝结成半透明的穹顶。"我用晶化菌毯隔绝了能量渗透，但代价是大陆失去光照，温度降至零下一百二十度。"
法玛尔看着投影中那些在黑暗冰原上爬行的多眼生物，它们的外骨骼在菌毯微光下泛着诡异的虹彩。"所以你把整块大陆……改造成了……”不知怎么的，法玛尔的脑海中蹦出一个词汇——“飞船？"
"是生态方舟。"艾莎稍向法玛尔侧视，纠正道，全息影像切换成地底纵横交错的金属管道，"用虚数能量驱动反重力场，再通过地脉网络分配净化后的能源。"她突然蜷起手指，投影中浮现出天幕系统启动时的画面——无数光粒从高塔喷涌而出，在苍穹织成金色的茧。
"第一次日出持续了四十九天。"她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怀念，"那些原始生物在强光中集体自焚了，但它们的孢子在天幕过滤后的阳光下进化出了叶绿体。"
……投影再不断播放着数万年前至数千年前的演化，人类的出现，文明的形成……
法玛尔注意到，当投影进行到三千年前的时间节点时，所有影像都变成了噪点。艾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手指深深掐入掌心："后来的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侵蚀现象在勇者之剑归位后，能压制至少三百年。"
（她在隐瞒什么？）法玛尔盯着艾莎脖颈处突然浮现的发光纹路——那些纹路正随着她的情绪波动明灭不定，就像某种封印。
"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些？"他脱口而出，"既然你创造了人类文明，为什么不让……"
"因为恐惧会传染。"艾莎猛地打断他，身后的金属墙壁突然浮现出数以万计的数学公式，像一场暴雪将她包围，"一万年前，当我教会第一个原始部落使用火种时，他们把我的投影当作神明跪拜；八千年前年前，某个炼金术师发现高塔的存在后，引发了持续千年的圣战；七千年前……"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公式流突然全部变成血红色。法玛尔看到有蓝金色的液体从她耳垂滴落，在金属地板上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喂！你的耳朵……"
"只是虚数回路的过载现象。"艾莎用袖子抹去血迹，动作熟练得令人心疼，"比起这个，你应该关心自己的处境。"
她抬手唤出整个浮陆的全息模型，其中三分之一的地域正在闪烁红光："勇者之剑确实能稳定核心，但之前泄露的能量已经催生出大量变异体。要彻底解决侵蚀，需要有人去重启地脉网络中的十二座次级塔。"
法玛尔苦笑着指了指自己："而我就是那个'有人'？"
"根据《紧急预案》，当核心管理者出现精神污染征兆时，备用钥匙持有者自动获得临时权限。"金属球体突然插话，"补充说明：精神污染指连续三千小时无社交行为导致的情感模块萎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艾莎的睫毛剧烈颤抖着，那些数学公式正在她瞳孔深处燃烧。法玛尔突然站起身，勇者之剑仿佛感应到什么，发出清越的嗡鸣。
"带路吧。"他抓起金属球体扔向空中，"不过在出发前，能不能给我看看真正的星空？"
他指了指头顶虚假的天幕："传说中的创世者，总该给自己留扇观察世界的窗户吧？"
艾莎的指尖僵在半空。
某个被遗忘的协议突然激活，高塔穹顶层层开启，五万年来的星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这片过于璀璨的星空下，法玛尔看到有晶莹的液体划过艾莎的脸庞——
那是被星光点燃的神之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