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雨城的雨,总是带着三分剑气。

萧山拄着断枪站在祖宅门前,青石阶上的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成溪。对面乌压压站着王、谢两家的修士,为首的王家族长王崇阳一袭锦袍滴水不沾,掌心悬浮的“离火珠”将雨水蒸成白雾。

“萧山,还不束手就擒?你萧家祖祠的香火,该灭了。”王家族长王崇阳狞笑着,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萧山,我承认,我不如你,但是大势似乎不在你身上啊,昔日,你萧家凭空出现,将本应该属于我谢,王两族资源分走大半,现在,是时候偿还了!”

话音未落,谢家族长谢晦手中铁骨扇倏然展开,十二根扇骨上刻着的“蚀骨符”泛起幽光。他身后二十余名披蓑衣的修士齐齐踏前一步,蓑衣下隐约露出王霸宗内门弟子的青蛟纹腰带。

萧家残存的七名子弟握剑的手在发抖。

遍地尸体之上,孤单单地站着七人,其中有一娇俏少女盯着雨中翻卷的萧字旗,突然哑着嗓子喊:“伟伦哥哥说过...他说过会带着回来!”

王崇阳突然嗤笑出声。

“小妹妹,你这笑话讲得真好笑,你或许不知道数月前,那小子为了抢夺王霸宗宗主独子先取得的机缘,将其残忍杀害,虽然那个娘娘腔不是个东西,但不过是一世俗家族的萧家族长之子也敢与我们王霸宗作对,你已有取死之道。”

王崇阳向左挪了挪位,少年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少年独坐断崖,身后三千丈瀑布轰鸣如雷,却压不住他体内翻涌的道音。

青衣猎猎,黑发未束,一缕混沌气自天灵冲霄而起,竟将云层撕开九道裂痕,似有九龙虚影盘踞苍穹,龙吟声震得百里外修士神魂战栗。

他抬手招来一柄赤红飞剑,剑尖挑着一枚染血的玉佩。

“三日前,王霸宗太上长老亲自出手,于坠星崖之上以十年寿元探查罪孽之人萧伟伦。”

话音落下,飞剑嗡鸣着钉入萧家匾额。

“只是哪怕是太上长老付出如此代价,却是一无所获,既然萧伟伦藏着躲着,那你儿子犯下的罪孽,就由你们萧家人偿还吧!”

萧山喉头滚动,背后枪意如困龙低吟。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雨夜。七岁的萧伟伦赤脚站在祖祠前,任由暴雨浇透单衣,却执拗地盯着祠堂梁柱上那道千年剑痕——那是他们萧家先祖萧沉舟留下的“大千剑意”。

“父亲,给我二十年,为我娘亲报仇!”

少年声音混在雨声里,轻得像一句谶语。

谢家家主谢祁阳的铁骨扇突然发出刺耳尖啸。

十二道蚀骨符化作黑蟒扑向萧家众人,却在半空被某种无形剑意绞成齑粉。

“叮——”

一滴雨珠落在王崇阳的离火珠上。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千百滴雨珠串联成剑,竟将离火珠生生钉入青石地砖!

雨中走来个披蓑戴笠的身影,木屐踩过血泊时,腰间酒葫芦与剑鞘相撞,发出清越声响。

“萧家剑冢的规矩——”

那人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与萧山九分相似的面容。指间夹着半片枯叶,叶脉流转着令王崇阳心悸的剑气。

王崇阳,谢祁阳迅速推后,将众人护至身前。

王霸宗三名灰袍长老从雨幕中显形。

最年长者袖中滑出本命法器“锁魂链”,链首骷髅眼眶里跳动着幽冥鬼火:“你是什么人?是这萧家无礼在先,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那披蓑戴笠的身影不回应。

剑光起。

不是斩向锁魂链,而是斩断了满城雨丝。

被斩断的雨帘悬在半空,映出千百个持剑的身影。每个虚影都在演绎不同剑招——有王霸宗的“撼山式”,有谢家“百鬼夜行”,甚至夹杂着魔道“血河九转”的残影。

“你说我儿杀了你王霸宗宗主之子?”

“但……那又如何?”

“技不如人,认赌服输不就行了?”

“还是说若是我儿输了,那位宗主之子会放过他一样?”

又一道披蓑戴笠的身影从虚空中踏出,手中枯叶已化作三尺青锋。

萧山大喝一声。

“合一!”话音未落,那头戴华冠身穿锦服的中年人与披蓑戴笠的身影合二为一。

锁魂链上的骷髅突然发出惨叫,鬼火中竟开出朵朵青莲。三名长老七窍涌出剑气,道袍鼓胀如帆—— 他们苦修半生的功力,此刻全成了滋养那三尺青峰的养料。

萧山转身望向祖祠。

那道千年剑痕突然活了过来,化作涛涛江水漫过诗雨城。王谢两家的修士如陷泥沼,手中法器纷纷坠地。

“当年她舍命为我父子二人求得一线生机,今日我神功大成,我儿也已无需我担忧了,是时候该为你报仇了!!!”

萧山并指为剑,江水随着手势聚成万丈剑影:“我已经很久没用过剑了,我的剑意,依旧锋利,依旧势不可挡。”

剑落时没有血光。

王崇阳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掌,突然惨笑起来——他的修为消失了,就像从未存在过。

百年苦修,如今不过是一场空,他扭过头,看见了自己身后那依旧平静打坐的少年。

“宏儿。”语气很深情,带着无尽的眷恋,恍若他们真是一对情深父子。

少年冷笑一声,拍了拍肩头的衣袖。

“可笑,你真觉得你是我父亲?”

“哪怕你去问娘亲,估计娘亲都回答不上来,你这最不可能的一位倒是舔着脸上来认。”

满城剑痕化作一场新雨,很多人消失在这场雨中,再也寻不见了。

萧山摘下酒葫芦仰头饮尽,醉眼朦胧间,仿佛看见七岁那夜的萧伟伦仍站在雨中。祠堂梁柱上,那道剑痕正在雨水冲刷下微微发光。

他想到了许多许多,自己不过是一卑贱马夫,卑微如尘土,若不是那位见自己可怜,让他担任马夫之职,他早已饿死在某个街头。

若不是那位,他哪能这般锦衣玉食,还有那等佳人看重相伴,虽然他们二人关系见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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