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心知对方仍然是,白天里常见的那样一名总是眉眼含笑,为游客们服务的巫女,此时此刻却仿佛超出了这一范畴,而迈向了人们幻想中才能抵达的场景一般。只要一开口就会轻易打破这一幻想,所以黑木紧闭着嘴唇,不愿意跌回世俗的以往。不知为何,沙希也始终一言不发,因为对方走在前面,黑木无从揣测她会是怎样的心理。
正常来说,多少会有一点紧张吧?夜晚,巫女像特地等待着我们两人一般主动迎接,还为我们引路,唯一所能想到的解释是,菅原洋子确实在这里。与白天和他人一同面对偶像不同,现在她的身边只有自己。
毕竟只是一座神社,而不是迷宫——如果是迷宫该多好。巫女回过身来,“快进去吧,洋子姐姐在里面。”这时才有机会看清对方的脸,是张圆乎乎的娃娃脸,如果对方不介意这方面,或许会被很多人当妹妹那样摸头吧。嗯,完全不像是神的使者呢。
两人接连向巫女道谢,走进了房间。那个人的身影,也穿着一身巫女服,由于跟门外的巫女穿着一模一样,黑木不好用“见到了那天的本尊”这种形容,他想无论是谁他都认不出来。
但不得不说,面前的形象更符合他那天所探寻的神秘身影。(媒体语)万年一出的美少女正跪坐在两人面前,简易的红白服饰穿在身上,昏暗的灯光荡漾出飘渺的神性。就像是只在一瞥间方能窥见,一旦定睛去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如那天时的情景。
眨了眨眼,眼前的形象并没有变得更真切起来,却也没有消失。不可思议地出现于自己现实生活中的这名少女,左手正微微捋起袖子,右手提着茶壶,为两人的杯子里盛上淡黄色的茶水。
这大概是黑木有生以来最接近于“受宠若惊”这个词语寓意的一天。只可惜,除了乏味的“谢谢”以外,黑木说不出更多本应该更贴切于此刻感受的话语。
与进房间后几乎一直都处于愣神状态中的黑木相比,沙希要更镇定自若一些。她的心情中除了因两人身份悬殊而不可避免的惊喜之外,还掺杂有几分她有生几乎从未体会过的苦涩的情感。她知道,这是因为她已经足够认真地投入于演艺中去了,而面前这个人不仅被誉为日本最具天赋的演员,还从孩提时就早早踏入了业界。
明明只差个二三岁,两人之间却有着一辈子也无法跨越的沟壑——如果年老的日本“国宝”演员,能听得到沙希的想法,或许会面露苦笑,告诉她,这远不是最悲哀的事情。这是太过甜蜜的苦恼。
回过神的黑木,视线开始不停在两人之间游弋——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这样一场会面闷闷告终。只是,洋子究竟是为什么“邀请”我们来到神社呢?因为当时跟洋子对话的人是沙希,他焦急地等待着她们之间是否会出现什么话题。
就在他快按耐不住,主动开口时,一直小口啜着茶水的洋子终于放下了茶杯,准备向他们道明邀请的含义。
“你们都是第一次做电影吗?”
“差不多……”
“是。”
洋子看向黑木,他便进一步解释。
“以前了解剧本的格式时也有写过习作,但当时没有投给影视公司,也没有跟他人尝试做出来过。”
“除了电影之外还有写过别的吗?”
“我从小学起就一直有写小说,不过一开始是比较随意的幻想小说。”
黑木很能理解为什么从小至今都有人不喜欢他说话的姿态,哪怕此时此刻他也为自己“长篇大论”的解释而深感折磨。他很担心说得不够便不够真诚,可又担心由于过分详细而显得像是自我表现,他总是无法摆脱“自我意识强烈”的标签。也因此,他在人群处总是说不出话,人越是多,就越不会给到一个人阐明自身的空间,只会拥挤着,涌入下一处水渠。
洋子没有流露出不耐的表情,反而露出了印证猜想的笑容。黑木不知道与人对话视线该放在何处,眼睛吗,是否太针锋相对了;脸颊吗,又像是打量长相了;下颚吗、胸口吗、错开对方吗,直到今天他也找不到何谓标准答案。
他祈求着对方不会为自己的视线感到不适,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的表情,沉陷于那张美妙到无以复加的面容。
“黑木对情节线索的控制以及人物刻画方面,不输很多业内的编剧呢。我就觉得,应该是有在文本上钻研过很多年的人。”
“沙希虽然能看出青涩的痕迹,但许多瞬间对角色的融入就连我都惊叹不已,我猜你一定已经完全入戏了。虽然入戏一说像是每个演员的基础,但实际上……”
她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想必这个天才碰到过很多叫她没办法的凡人吧。
“如果沙希是第一次接触演艺,这种表现真的非常了不起。”
“过奖了,谢谢您。”
“谢谢洋子姐姐。”
“话说回来,你们对加入业界有兴趣吗?”
虽然看似只是对方的随口一提,但“菅原洋子邀请自己进入业界”,如果将这样的话题放在网上应该会引起惊涛骇浪吧。黑木一方面感到幸福的眩晕,一方面又因为太过脱离实际,而想避免孟浪的答复。实话实说他可能还是更喜欢文学一途——才刚刚高一,就决定未来也太早了。
思索间,他看向沙希,想了解同行人的状况。只见对方缓缓、缓缓地摇了摇头。已经十分清楚她对于演戏有多么投入的黑木,几乎无法相信这个选择。为什么?那可是菅原洋子,只要有机会跟对方进同一个项目,连对方都能看得上眼的演技,只要再在别的作品里复刻出来一次,说不定就能成功搭上洋子的人脉了。
如果说编剧的工作还有太多不确定性,当演员只要把握住资源,哪怕辍学也无所谓吧?沙希的成绩说实话也在垫底之列,一般人都会想当然地觉得她不想再继续升学了。可是……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清晰明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