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南船座拉面店之前的几分钟，法艾强迫自己在剧烈而有节奏的颠簸中思考对策。

这场仗，莉姆莉尔会怎么打？

她最擅长入乡随俗式的处理方式，整个葬仪流程总共分三步：

首先，用友谊魔法融入本地社群；

然后，和本地人聊天收集信息；

最后，等星球爆炸。

……好像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那么采用目前看来还是很靠谱的莲前辈的意见，在特摄之乡参考特摄剧情寻找对策。要说唯心确实唯心，但看刚才那些玩家的反应，兄弟们唯心还真就是对的！

虽然法艾是地球出身的唯物主义魔女，但偶尔也相信一下灵能网络的潜力吧。

青塔和苍塔分别研究灵与肉——灵能科技和血肉科技，而两者的核心技术在某种层面上是相通的，这一点在空轨上已经得到了印证。那么，最关键的一步棋，恐怕还是要交给杜鹃……

“闹挺大，江户城里都传疯了。”

莲的声音把法艾拽回现实世界。

南船座拉面店之前明明已经全屋离地升空，然而莲作为老蒙面好汉（简称蒙面老汉）是身经百战见得多了，大导演刚有复活的迹象，她就不出所料地采取对策，把飞屋迫降到附近公园里。

“这位是……”莲看向坐在武士傀儡另一边肩膀上的安娜。

“莉姆莉尔的幺妹，警察。”

“不错，年少有为。”

莲点点头道，“我早知道大导演在水都经营百年，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但是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坏到如此地步。”

一副扼腕叹息的模样，尽管人偶身体没有气息可叹。

“你跟他认识？”法艾问。

“算是吧。他不一定认识我，只在我和大将军打穿摄影棚的时候勉强接见了我们一下，安排了所谓三十年的补偿。但我可太熟悉他了。”

那声音中——并没有愤怒或悲伤。

只有一种淡淡的遗憾，法艾上次察觉到类似情感，是银发魔女提到猫耳娘的时候。

那是经过时间洗礼，沧海桑田过后故人也面目全非的虚无感，是只属于见证者的特权。

“……那个时候，他还说过‘特摄是给孩子们的礼物，所以必须传达正确思想’之类的话呢。”

莲侧着身子让开了道。

“进来吧，你的身体睡得很熟。”

听到这句话，法艾才察觉到自己松了口气。

她跟着莲走进逼仄的店内，直奔自己和莉姆莉尔登录游戏的深处卡座。

“…………”

两人和登录时一样，戴着VR头盔，歪着脑袋靠坐在沙发里，表情和呼吸都很平静。

法艾拢起和服的裙摆，以免它们拖到地上，蹲下来欣赏自己安详的睡颜。

撕裂感并没有起初想象的那般剧烈。这才后知后觉，当她跨过我不是我的鸿沟，像这样具象化的自我解离已经无法再动摇她的意志。

我还挺好看的，法艾想。

“有什么感想？”莲问。

“我觉得我好好看。”法艾实话实说。

“法艾小姐，当然好看。”安娜像是嫌弃法艾说了一句纯废话。

“不，头发染成玫瑰金之后，我还没认真看过自己呢。该说是风格变化吗……发梢竟然还有渐变色，像颜料不够了似的。”

甚至感觉到一丝欣喜。

“这样一来，【谷雨】这边的黑发反而显得比较朴素了。只要把惨白惨白的游女妆卸了，说是人偶，一般人也看不出来吧？”

法艾凑近自己，把两张脸并排展示给安娜。

“怎么样？看着像吗？”

“完全不像。”

“以后我可以用这边的人偶身体去收集情报欸，出了事也不心疼。”法艾畅想未来。

安娜吐槽道：“不对不对。本体能复活，人偶，坏了还得修。应该让本体，上去送，吃初见杀，消耗新手保护期！”

“那我要这人偶备份干嘛？！”

安娜忽然不接话了。

憋了半天，憋出两个字：

“情趣。”

“？”

“角色，扮演。制服，诱惑。”

“？？？”

“莉姆姐姐，会喜欢的。”

“？？？？？”

她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情？！法艾心里想着，却忍不住瞟了一眼睡在旁边的莉姆莉尔。

不知道她现在正在哪里做什么……

好友列表里属于莉姆莉尔的一行始终亮着，却没有注明所处地区。难道她一直没有找到法艾动员爬山党玩家的那个港口吗？

“其实我觉得，既然有不死之身这个最大的外挂，不用就没有意义了。难道你会纠结自己还是不是人类？”莲循循善诱道。

“你的意思是？”

“杀死自己的身体，让它重置状态。运气好就能直接脱离游戏模式，运气不好……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这不都是纯粹的推测吗？万一卡BUG彻底回不去了咋办？”

法艾顺理成章的反问倒把莲给问住了。

“欸……”她嘟囔着，“这种幻觉桥段，拿出觉悟和意志来不就好了嘛，一般来说……”

“一般来说！！”

“唉，跟后辈小妹一个路子，太循规蹈矩。”

……是循规蹈矩的问题吗？

不能太参考这位蒙面老汉的意见了，越是困难的境况，估计她越会提出离谱的方案。这种就是二次元看多了导致的……最可气的是法艾还没办法完全反驳她，因为她的亲身经验就是喊着友情羁绊就把摄影棚都打穿了！

法艾只能退让一步：“……到了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会考虑你的方案的。”

她从座位旁提起工兵铲「伊甸之门」。

熟悉的物件，却有着陌生的沉重手感，几乎无法自如挥动。是玩家人偶比她本人弱，还是艺伎作为辅助职业的属性分配问题？

莉姆莉尔那个近卫职业，就不说盔甲了，一套剑盾看起来都不算轻。

“这下返璞归真了……马上不会要和大导演燃尽一切在水都星的近地轨道上打拳击吧？”

法艾低头看了看自己双手用尽力气把铁铲抱在怀里的样子，铲柄陷进和服包裹的柔软山谷，平添一丝暧昧气息。怎么看都不像有任何战斗力的样子，瑟菲见到了也会忍不住哈哈大笑吧。

简直像一个持铁铲的量产小兵。

就是无双游戏里被随手割草的那种，素材库里随机组合的外观，整齐划一的动作，整齐划一的口号，最后被整齐划一地放倒。

而她的对手则是进入二阶段体型变得更加庞大的狂暴化大导演巨型嵌合人偶！

我打他？真的假的？

法艾的视线投向了莲。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那个比例，已经超过蒙面好汉能管得来的范围了，应该叫宇宙超人来对付吧。”

“你认识宇宙超人吗？”

“不认识。”

“如果安娜，是本体在这里的话。”安娜说。

“是啊，如果你本人来了，那种大玩具还不是来一个撕一个。但是还不能确定瑟菲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一局，如果她看到你帮我忙，指不定也会二度下场，再加点难度来平衡。”

这段话也同样没有依据，但法艾如此相信。

事到如今再看瑟菲，她表达出强烈的敌意要吞噬法艾，却完全没有相匹配的干劲，总是象征性捣鼓两下就撤退了。如果说她其实是在测试法艾，或者……

绀塔的魔女也想看看，被银发魔女寄予厚望的「No.42」的可能性？

那个女人疯狂的表象之下是对自身和一切意义的彻底绝望，在存在这个庞大议题中，和法艾走的是截然相反的两条路。

一切皆无意义，两人对此达成共识。

瑟菲说，那就毁灭吧。

法艾说，那就生存吧。

——那就亲手证明给她看，普朗克-V的奇迹不会成为孤例，还能发生更多次！

法艾忽然灵光一闪：“在水都星三大特摄中，除了等身作战的蒙面好汉和巨大化作战的宇宙超人，是不是还有一个两者兼顾的……”

“你是说……超级战队？”莲一愣，“真亏你知道啊，战队的人气不如蒙面好汉和宇宙超人，因为造型比较老土，单元剧和集体动作的刻板印象浓重，相对来说最小众。”

安娜突然激动：“安娜知道，要五个人，不同颜色。还有，巨大机器人！分体，变形，组合！”

“也有三个人的。”莲纠正道。

法艾掰着手指数起来。

她自己、安娜、莉姆莉尔，加上小白……

“呃，要么多一个，要么少一个。”

……在这里尬住了。

小白也是在水都星一路同行的战友了，把她抛在一边硬要说“我们是三人小队”的话，高喊友情和羁绊的时候也会觉得别扭吧。

“我可不来。”莲莲摆手。

“我们来分配颜色！”法艾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莲抢先拒绝，气呼呼地和安娜商量。

“安娜，要黄色。”

“为何？”

“黄战士，很多女生。但基本都是，强健、勇猛，之类的关键词。”

“唔，挺合适的。那我就当仁不让地拿下主角的h——”

“法艾小姐，粉战士。”

“……为何？”

“头发，是粉色。身上看不到红色。”

法艾不敢置信地撩起一缕自己的头发，义正辞严地据理力争：

“你仔细看看，这是玫瑰金，不是粉色！”

“这不就是，粉色吗？”

“是玫瑰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