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温家有一段距离的路家里，一个年迈的中年妇女看着端正坐着的路雅清，沉声问着。

现在的时间正值是春季，浓厚的湿气让整个路家漫上了一层压抑的氛围。坐落在小巷之中的路家并不能被阳光照耀，可即便如此整个家还是鲜少有黑斑或者苔藓生成，整个家干净得有些不自然。

两人就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的当下带着一层阴暗的滤镜，可两人却对此毫无反应。

“语文129分，数学138分，英语122分，化学……”

路雅清慢慢地向自己母亲说着自己的分数，可她的思绪却早已不在当下。

她想念着那个短发的女孩。

那个女孩拒绝了她的邀请。

她不明白。

明明自己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她先是“偶然”让温岚知道今天晚上的游乐园会有烟花表演，又“偶然”让她接触到一个卖高价的黄牛，最后又“偶然”让她去到了一个脾气不好的老人那里打工，让她存够了足够的钱，为什么她会拒绝呢？

她还在思考着，可紧接着，她面前的中年妇女却露出了狰狞的面容，一巴掌扇在了路雅清的胳膊上，在那里留下一道红印，又在不远处留下一道不经意间被指甲划过的划痕，鲜血如同细线从那里流出来，顺着她手臂的轮廓不断下滑，将她的手紧紧捆住。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你能不能努力一点！你语文和英语是怎么回事！就不能努力一下考个140分吗！还有化学，化学为什么这次连95分都没有了？！”

“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就只能是靠你自己了！你那个死老爸抛下我们跑了，要是你也不能支棱起来的话，我们两个以后就毁了！你必须要考上全市第一，然后去清华，让你那个死老爸知道就算没有她我们两个也能够过得很好！”

中年妇女语无伦次地，脸上肌肉全部绷紧，看上去就好像是神话传说里的那个杀人恶鬼一样，随时会把面前的端庄少女给吃掉。

她们两个完全不像是母女，更像是恶鬼和它的盘中餐。

路雅清眉眼依旧低垂着，她没有一点反抗，任由对方的口水喷在自己的脸上。

温岚会拒绝自己，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个呢？

等之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洗脸才行，要用洗面乳，将脸上的臭味全部冲洗掉才行。

这样的争吵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分钟，等到中年妇女终于冷静下来之后，她终于是发现了路雅清手里的伤口。她慌张了起来，匆匆忙忙地跑到了柜子前，暴力地拉开柜子，将上面的把手拉断，然后又把里面各种东西都翻出来，直到拿出最里面的药箱。

她将药箱打开，从那里拿出酒精、碘伏、双氧水，全部一股脑地倒在路雅清的手上，有色无色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洒落在地上，留下一滩莫名的水洼，直到三个瓶子全部空掉。

路母用力揉着路雅清的伤口，双氧水与伤口接触让路雅清觉得自己的手好像被热油浇着一般，但因为撕裂感过于熟悉，以至于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的变化。

“对不起，对不起。雅晴，是我太大力了。我不应该划伤你的。你千万不要留下伤口，这样的话以后可能就嫁不出去了。你千万不要像妈妈那样，被人扔掉。我现在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不要怨妈妈可以吗？妈妈就只剩下你了……”

中年妇女絮絮叨叨，眼神空洞，根本不知道刚刚那些话语是和自己的女儿说的，还是和过去的自己。

“嗯。我知道的。我爱你，妈妈。”

路雅清嘴角勾起优美的弧度，脸上每一寸肌肉都被控制得完美，展露出了只能出现在画作之中的笑颜。

这是她妈妈对她的爱，她是知道的。

可是，为什么温岚不知道自己对她的爱呢？

她明明在温岚打工结束，在她最灰暗的时候抱住了她，让她埋在了自己的发丝里，她能够感受到对方在自己的怀里轻轻颤抖着，身上的肌肉很快又僵硬起来，十分焦急。

她自认为，自己已经给了她最好的爱意。

难不成，这样还不够吗？

她又想起来了以前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

她想要掐着对方的脖子，看着对方因为呼吸不畅而脸色涨红，看着对方那双明亮的眸子因为自己而变得阴暗，变成和自己同样的颜色，随后眼角积累出清澈的泪水。

这个时候自己会松开，让她大口地呼吸，自己则是伸出舌头舔舐着她眼角的泪水，感受着属于温岚的味道。自己或许还可以吻在她的眼睛上，用自己的嘴唇感受对方睫毛的纤细。

之后，自己可以一次次地和对方说，说自己喜欢她，自己爱她，向她完全倾述自己的爱意。

可惜呀。

自己的这副完美面具，让她只能是忍耐，一直无法享受这最完美的佳肴。

她忍了很久，从12岁那天就已经开始忍耐，到现在她已经要忍耐不住了。

她很想知道那个时候的温岚是怎么样的表情。

可惜呀，真的可惜呀。

自己还要在对方面前装作完美才行。

路雅清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那个歇斯底里的中年妇女，她脸上依旧挂着出色的笑容，可那双幽邃的眸子却看不出一点笑意。

妈妈，我很爱你哦，可是你这样会吓到温岚的。要是被温岚发现自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完美，她会跑掉的。

不过还好，现在你还没有暴露问题呢。

“妈妈，那我先洗脸了，等下我约了同学去复习。”

“嗯，是该复习的，你是应该复习的。也应该去洗脸的，抱歉啊，雅晴，妈妈刚刚把口水都喷你脸上了，你快点去吧，下次考得好一点，我带你去买你最喜欢的洋娃娃好不好？”

中年妇女突然露出了充满母性的笑容，看着路雅清就好像是在看一个不过6岁的小女孩。

“嗯。谢谢妈妈。”

路雅清谢过中年妇女，随后走到了洗手间那里，看了一眼只剩下三瓶的洗面乳，眉头皱了一下。

最开始的时候，这些洗面乳应该是满的，一共6瓶，才一个月，就只剩下一半了吗？

等回来之后要买一些才行。

温岚最喜欢这种洗面乳的味道，如果她亲在自己脸上的时候感受到了上面的味道，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挤出那些泡沫，涂在自己的脸上，让那些恶心的口水完全被泡沫覆盖。

路雅清将自己脸上的泡沫冲洗掉，她看着自己洁净的脸蛋，又皱了眉头，再一次从洗面乳那里挤出泡沫，涂抹在了自己的脸上。

还是有一些味道。

她又一次冲掉了泡沫，又一次看向了镜子，看着自己那饱满的唇，回忆着自己原本的安排。

在今天的时候，自己应该是能够尝到温岚嘴唇味道才对的。

这个时候完美的自己要面露娇羞，然后自己要摆出欲拒还迎的模样，看着对方，让她脸红。

温岚肯定会不知所措，但她不会表现出来，她会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想要让自己不要那么明显。

如果温岚是男生就好了。如果温岚是男生的话，自己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为什么温岚是女生呢？这样的话让她喜欢上自己就太难了。

自己从12岁开始努力到现在，才刚刚开始有了一点成果啊。

等到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品味最后那道佳肴呢？

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向她说出自己完全的爱意呢？

她一次次地冲洗着自己的脸，直到好几分钟过去，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她看向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某个软件，看到关于温岚的定位里已经到了那个游乐园之后，路雅清的双眸失去了焦点。

自己养的小猫，学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