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这是第几个？”
“第九个了。”
名叫露娜的御姐美女端坐在木质的方桌前，柔顺的棕色长发被束成马尾随意地搭在脑后，一袭黑金相间的紧身长袍彰显着她的法师身份。
前台小姐露易丝递来冰镇果汁时，她正整理着桌子上散落的纸张，一边对着狂战士离去的背影狂翻白眼。
那人足有两米半高的身躯卡在门框里挤了半天，头顶尖尖，大肚肥腩的圆柱身材配合那秃到只剩下一撮小辫子的发型，不禁让人怀疑到底是哪家山猪成了精。
露娜接过果汁后轻轻嘬了一口：“我怀疑刚才的那个狂战士这里有点问题。”
她左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点了两下，无奈地吐槽：“明明我才是招募队友的那一方，结果我问一句他就能反过来问我两句！”
“那我问你——那我问你——”
露娜板着脸，压低嗓音模仿着刚才那个狂战士的语气，夸张的神情和搞怪的音调把露易丝逗得咯咯直笑。
“半天干坐在那就这样问问问，车轱辘话来回转，还问不出来个所以然，沟通都费劲。”
“初阶狂战士都这样，只会简单的把智商献祭换取武力值，根本没学到那些老登的精髓。”
“那就不能保留一半智商吗，我甚至怀疑他把下辈子的智商都透支了，贷款献祭的那种！”
露易丝不置可否，她把桌子上的垃圾全部收拾到了垃圾桶里，“你那些要求我看了，就是门槛太低，所以就有这些不着调的想来浑水摸鱼。”
“唉，要求太高的话我怕招不到人。现在看来能招到一个智商在及格线以上的我都谢天谢地了。”露娜轻叹。
“在招募启事上写‘性别不限种族不限实力不限’的家伙也有资格抱怨吗？”
露易丝看着桌子上的那副招募启事，下边还有小字标注——【包三餐，可撸猫】。
“只能祝你好运咯~”
她拍了拍露娜的肩膀，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好运吗？
露娜觉得运气什么的太过渺茫，她宁可多在几个街口分发传单，多贴几个启事。
今天招不到就明天继续招，走量完事了，她相信总会招到一个衬她心意的队友。
露娜左手轻轻揉着太阳穴，舒缓疲惫的心神，目光扫过大厅里的其他冒险者。
大多三五个人成堆，围在桌子旁举着酒杯谈天说地，或是指着揭示板探讨委托的任务。
她收回了视线，默默地捧着果汁再次长叹了一口气。
招个队友好难，比前世相亲都难！
正当她在桌子前唉声叹气的时候，余光瞥见一道身影推开了冒险者公会的大门，缓步走了进来。
金发碧眼，身形高挑，那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的稚嫩青年，眉眼间透露着不谐世事的青涩。
他腰侧佩着一把长剑，皮甲接缝处崭新的缝线暴露了其主人昨夜反复缝补的痕迹，身上其余携带的装备都是些路边摊商贩的平常货色。
逆光站在门口的金发青年和大厅里鬣狗般扫视着新人的老登冒险者们格格不入，就像是正在狂欢嚎叫的狼群迎面走过来一只懵懂清纯的绵羊，格外地扎眼。
公会里突然安静了一刹，后又继续如往常一样吵闹下去，只不过不断有掺杂着某种不知名意味的目光落在青年身上，上上下下反复打量。
露娜瞧见他右手拿着一份启事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几秒后转头看向了她这里。
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刻，那人疑惑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告示，反复确认了几遍。
后又仿佛恍然大悟一样，快步地向露娜走了过来，在她桌子前两三米急刹停稳：
“您、您就是招募队友的露娜小姐吗？”他声音充满了惊喜，捎带着那股子属于青年人初入社会的那股紧张感。
露娜怔了怔，她立马反应过来——这是来面试的候补。
“你好，我是露娜。”
她礼貌地伸出右手，递到那青年身前。
青年身板挺得笔直，他看着露娜伸出来的手迟疑了片刻，随后伸出右手虚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就迅速地缩了回去：
“您好，我是莱特·史密斯。我在街边看到了招募启事，我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加入您的小队。”
露娜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莱特扶着腰侧的长剑坐在了她对面。
“我先简单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露娜给莱特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莱特恭敬接过，“可以，您请问吧。”
她轻咳了两下清清嗓子，正色道：“你有过冒险经历吗？”
“没有。”
莱特脸色微僵，回答得干脆简洁。
他纯是来这里碰碰运气的，像他这样没有任何资历的菜鸟新人根本没有小队愿意收留他。
有人告诉他可以装装样子，编造个假资历就可以混进去了。
可是他不想在这件事上说谎，那样是对队友的不负责，也是对自己的不负责。
露娜伸手将眼前的发丝拢倒耳后，心里默默地盘算。
很好，没有经验在队里就没有话语权，以后只能乖乖听她忽悠。
她微微倾身向前，目光定格在莱特稚嫩的脸庞上：“那你有什么封地，或者领地吗？”
“……没有。”
莱特垂下目光，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吞咽某种苦涩的东西，声调照刚开始又低了两分，桌下的双手指节也捏得发白。
露娜轻轻颔首，在纸面上的表格打了个勾。
没有封地，那就不是贵族，没那些什么奇奇怪怪的礼数要求。
也不用担心冒险到中途就把她扔下，回去继承家业。
“那你有存款吗？”
“没……没有。”
莱特这次回答慢上几分，他嗓间发紧，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他知道冒险者都是在外边拼命的，各种治疗卷轴和魔药都必不可少，有钱也是一种保障，但是像他这种乡下村里走出来穷小子，是真的没有什么钱，小偷都不会拿自己当下手目标。
这样吗？
露娜得到答案后并没有急着继续发问，她双手抱胸看着眼前拘谨的金发青年。
没钱还要出来冒险而不是去打黑工当苦力，看来对金钱很执着啊？
很好，她就怕队友没有足够的动力，一天天摆烂混吃等死。
她轻轻嘬了口果汁，略微停顿一下，问道：
“那你的实力如何？”
“初阶剑士，只和村里的老兵学过一阵子。”
莱特头埋得更低了，盔甲下的后心皮肤微微泛凉，渗出一层冷汗。
露娜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本来挺直的脊柱弯下一点角度，他看着眼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皱皱巴巴，就像他现在的内心——被自卑和窘迫的无形大手狠狠捏紧，榨干了所有血液。
他本身有些天赋，前些天刚刚通过了考核，正巧在街上看到了一个招募队友的启事，那上边的要求门槛低得离谱。
莱特来这之前还曾怀疑过是不是有什么黑心队长来捞炮灰牛马，但以他现在的水平，除了那些地方他也没有其他的好去处了。
刚看到露娜的第一眼，他还以为是不是认错了人，确认过身份后便是无尽的惊喜。
随后眼前棕发美女的问题却让他如坠冰窖，并不是露娜的言语神态刺痛了他的内心，而是他清晰地认知到了他与其他人的差距。
露娜上下打量了一下莱特，眼睛微眯起一丝弧度。
没经验＝好忽悠；
没领地＝不是令人生厌的贵族；
没钱出来冒险＝有足够的主观能动性；
没有专业培养就能通过初阶考核＝有潜力有天赋。
这绝对是一张SR级别的潜力股，莫非她真的转运，十连抽到保底了？
莱特不安地坐在座位上，周遭旁人的谈话声传入他耳中自动转译成嘲笑，压迫着他绷紧的神经。
像他这样的新人，又没实力又没经验，怎么可能会有人找他做队友呢？
“那我还是——”莱特刚鼓起勇气想说算了，准备告辞。
“那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
“啊？您、您、您说什么？”
血液与呼吸突然为之一滞，现实与预想的强烈反差让莱特感觉眼前的世界产生了残影。
现在他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看向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他的露娜，他本来就没转过来弯的大脑彻底宕机。
冒险家公会喧嚣的背景音化作教堂钟声，他瞧见露娜的背后仿佛绽放着圣光，展开了两道洁白的双翼。
此时是莱特前半生最梦幻的一刻，他眼中只有露娜的身影，像是美梦成真照进了现实，如此美好、朦胧。
“我说，你合格了，我们以后就是队友了。”
这是梦吧，一定是！
独属于他的，一人的梦。
她简直就像是神明派下来的天使，来到这尘世间，赐予他救赎。
这一切都是命运注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