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下假发抹掉妆容，神色不复方才的柔弱，清冷的就像一潭冰凉的湖水，九月姑娘只不过是用来伪装的外壳罢了，如有需要，他也愿意化作行乞的乞丐，粗鲁的乡民，他早已不在乎外貌怎样，如果可以他其实想要一具普普通通的肉身复活。
不过他也不会为这些小事烦恼，出众的外表和平凡的样貌各有各的用处，只要能够复仇，他什么都能尝试。
对，为了复仇。
他余下的人生，只靠这两个字支撑。
他残破的灵魂，亦经不起任何善意。
夜晚过去了，朝阳重新升起。
教室宿舍变得热热闹闹，魔法使们或打着哈欠或死气沉沉走出来，也有些朝气蓬勃的年轻教师挨个向别人打招呼，总的来说气氛还是活泼的。
深湾的房间门打开，赫里走出来后热闹的氛围一滞，所有人抬头望向他这边。
清冷平淡的青年表情无甚变化，做工考究的黑色教师服穿在他身上倒穿出了贵族的气质，贴合身体的衣摆和披肩干净整洁，深沉幽秘，他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察觉到众人与他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伊莎贝拉刚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一下子就被安静的场面镇住，她随着人们的目光望去，看见了昨天传得热闹的新教师。
她不知怎么想的，只觉得这个人的眼睛看上去，好孤单好孤单……
“那个，早上好啊九月先生！”
于是她热情地打了招呼，一下子冲破了这凝滞少许的气氛。
赫里目光移向她，缓缓勾起微笑：“早上好各位，不必再一直看我了吧，我都快不敢下去了。”
魔法使们有的噗嗤一笑，有的也跟着向他打招呼，与新同事完成了初次破冰。
魔法院有专供教师使用的食堂，当然来不来随意，有一些教师喜欢在房间吃，食堂会用传送魔法定时送到他们的桌上。
伊莎贝拉喜欢吃食堂，这跟她勤快的性格也有很大关系。
当她端着一盘沙拉准备就近找位置坐下时不经意间看见了青年和他的加西亚朋友，她对这个青年颇有好感，于是主动走上前。
“你们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赫里心想时间的确能改变许多，眼前的伊莎贝拉在六年前还是个性格有些内向不会主动交朋友的性格，如今也敢落落大方跟陌生人交谈了。
“请随意。”
他举止优雅，让人听着声音都能如沐春风。
伊莎贝拉坐下又跟贝利打了招呼：“你好呀，说起来你是我第一个遇到的加西亚魔法使，请问你擅长哪种魔法呢？”
贝利面无表情：“我不是魔法使，我来教体育的。”
“体，体育老师？”
赫里解释道：“我们的院长有打算强健学生们的体魄，所以特别开设了体育课，今天中午大家应该就会收到通知了。”
“唉，那些学生可有的受了。”
“呵呵。”
赫里切开盘中的食物，用叉子叉起放入口中咀嚼，他的动作不快，眉眼微微弯起，看上去是真的在享受美食。
伊莎贝拉看了看他盘中平平无奇的素食，好奇问：“九月先生，有这么好吃吗？”
“嗯，很不错，我很喜欢这份沙拉早点，”他拿起纸巾轻轻擦拭嘴角，微笑道：“毕竟人类诞生至今最大的贡献就是发明了很多好吃的食物，要是哪天没有人再做了那就太可惜了。”
“诶？”
伊莎贝拉笑容僵住，这句话里透着的古怪和冰凉让她感受到了一股凉风吹过，仿佛这一刻她置身在严寒的冰窖中。
赫里又忽然展颜说：“开玩笑的，抱歉，我这人惯会说一些别人理解不了的笑话，看来我还得继续磨练磨练自己的笑话水平才行。”
“啊，哈哈，原来是笑话啊，哈哈……”
伊莎贝拉挥去心中的古怪感，赶紧闷头吃了几口饭。
赫里饶有兴致看着她：“伊莎贝拉老师，能否跟我讲讲这几年王国的局势呢，我和朋友之前一直待在闭塞的家乡，不了解这些年国家的状况。”
“当然可以。”
伊莎贝拉坐直身体想了想，慢慢说道：“目前王国已经更名为帝国了，自六年前圣女击退了教团的进攻后我国的疆土得以再度扩张，为人类赢得更多生存空间，只不过教团并未放弃他们的阴谋，据说当年策划禾木城袭击战的大司祭舍兰在战败后隐退幕后，直到前段日子忽然又冒出来个新的大司祭。”
她拧紧了眉：“有消息说那位新的大司祭名叫难敌，是个比舍兰更心狠手辣的人，而且还有说法称米里斯人强行建国也有他在背后推波助澜，所以我国目前虽然正处于最强势的时期，可依旧没改变外敌环伺的局面。”
贝利看了赫里一眼。
赫里则安慰：“呵呵，何必这么担心呢，我相信我们的圣女大人能解决这一切。”
“说是这么说……”
伊莎贝拉眉头蹙起，握着刀叉的手也放下了。
“其实不瞒二位，我以前是圣女的同学，也曾共同在那场禾木城保卫战中作战，那时的她的确非常强大，可是之后……”
赫里等着她继续说。
伊莎贝拉叹了口气：“可是之后在她歼灭了变为魔人的前圣女后，一切都变了，她变得越来越像那个死去的前圣女，不仅不能再在战场上使出让人惊艳的超大型魔法，连性格都不一样……”
她摇摇头：“不，也不对，她的性格跟我记忆中的相差不大，可是总是会有违和感，我其实觉得她不该是这种性格，唉，每每想到这些我就会很心乱。”
“伊莎贝拉，那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
赫里微笑地倚靠在椅背：“请坚持自己的内心，任何人都会随着时间变化的，即使是圣女也不会例外。”
“或许吧，唉，这些年圣女也不再跟我们这些旧人联系，听说前阵子她还和她的师兄莱昂纳德闹得很不愉快，唉，明明以前那两个人关系很好的。”
“呵呵，人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被火燎的金锁，再怎么顽固也会有被烧穿的那一天。”
赫里站起身：“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称得上永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