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天天按摩还是免了……我呀,还不至于厚脸皮到为了一己所欲,而多次麻烦月墨姑娘。”

李彦辉给出的这一理由,并未让李墨月意识到他的恐惧,后者只当哥哥在跟自己客气。

“我不觉得麻烦!时间也好、花费些许力气也罢,我都不介意的。”

但是我吃不消啊!!

权当宣泄压力,李彦辉在心底发出上述这般咆哮。

而在表面上,他虽说脸色极差,但好歹还没有失去风度。

“我可不想被月墨姑娘给宠坏,此事就此说定。下次你再给我按摩,怎么着也得过上十天半月。”

话音未落,李彦辉就将这一页彻底翻过。

大概是出于对哥哥的信任,李墨月直到最后,都不曾产生半点怀疑。

李彦辉并未忘记之前的事,等到身体稍微恢复,他便立刻表示:

“月墨姑娘在梳妆台前坐好,我马上就给你梳头!”

站在李墨月的角度,她确实对梳头一事充满期待;

可惜,她现在还不能立刻坐下。

“哥哥留在房间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的身影当即从原地消失;

等待时间不长,李彦辉便是听到敲门声,一同而来的还有妹妹的呼喊。

在他开门之后,一位戴着面具的女孩走了进来;

看她身上穿着的衣服、听她随后发出的声音,毫无疑问就是李墨月。

下一秒,李彦辉带着苦笑开口:

“月墨姑娘做上这些,无非就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脸,我就这么被你讨厌吗?”

“我绝对不是讨厌哥哥,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这才不方便被你看到自己的脸……”

李彦辉随即表示:

“假如是因为容貌不好看,那么月墨姑娘大可放心,我对待一个人不是只看重她的美丑。”

倘若哥哥过分在意容貌,那对李墨月倒还是好事,毕竟她对自身外表还挺有自信。

“跟美丑无关,总之就是不能被你看到!请哥哥暂时不要提起此事。”

说完,李墨月几步来到梳妆台前,像只乖巧的猫儿那般坐下。

勉强别人并非李彦辉的作风,他将心底的疑问用力压下去,在下一秒快步来到妹妹身后。

他用左手握住一截好似丝绸的头发、右手拿着檀木梳,从头发的中间部位慢慢梳向发尾;

待到理顺以后,李彦辉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再从发根开始梳起;

他的动作温柔且仔细,且自始至终都没显露出丝毫的不耐烦。

“感觉哥哥非常熟练,你莫不是……算了,你不必告诉我答案,我大概能够猜到。”

对顾梅雪这个让自己又恨又羡慕的人,李墨月表面虽不说什么,但在其心底,无疑是加深了对她的恨意!

对任何人而言,幸福的时光都是稍纵即逝。

眼见哥哥放下右手几步退后,李墨月便只能带着几分不舍,告别了他白净修长的双手,慢慢地从座位上起身。

“月墨姑娘的头发真好看!”

因为近距离观察过,故李彦辉能够带着十足的自信、去指出上述事实。

“就算哥哥夸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李墨月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时间已经临近中午;

李彦辉打算享用客栈里的美食,只是在当妹妹的看来,此时无疑是有更好的选择:

“机会难得,就让我亲自下厨,来给哥哥做一顿好吃的!”

瞧她这积极的模样,李彦辉刚才那番发自内心的称赞,显然是起到了正面作用。

对李墨月的这一提议,李彦辉并未直接给出回复,他要先问出那个关键问题:

“月墨姑娘以前有没有做过饭?”

“没有!”

多么干脆、而又令人不安的回答……

虽不至于冒冷汗,但李彦辉的内心,于这一刻确实打起了鼓。

如果不是照顾到对方的心情,他保证会在第一时间拒绝好意,而不是像稍后那样表示:

“凡事总有第一次,月墨姑娘放手去干吧!我去跟掌柜说一声,让小二之后只送食材过来。”

“龙福客栈”因照顾到各式各样的需求,故而提供专门的厨房,来让部分客人可以享受到做菜的乐趣。

李彦辉希望增加个人生存概率,便赶在小二上楼之前,专门上街去买了一本菜谱回来,其目的正是让李墨月从中学到一点东西。

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李彦辉认为他的做法肯定有着一番意义,至于有多少则全看当事人悟性。

不到半个小时的学习之后,李墨月抱着装有食材的大袋子,一步步走下楼去。

考虑到厨房空间有限,李彦辉就不跟过去了,聪明如他已经意识到:

即使他全程从旁进行指点,最后结果也大概率是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他决定寄希望于自身人品,

随后进行打坐时,李彦辉虽然不至于被弄得道心混乱,却也面临着空前压力。

“哥哥,我把大餐给你端上来了!”

仿佛死神突然间降临,李彦辉自喉头咽下一口唾沫,并在打开房门之前,背了半句穿越前学到的诗词:

“人生自古谁无死!”

为什么不背后半句?

留取丹心照汗青

回想着诗词的后半段,李彦辉丝毫不觉得:

亡于黑暗料理的死法,能让他在死后光照千秋、青史留名;

说真的,变成千古笑谈的可能性,都要比那不切实际的幻想大上许多……

“哥哥来尝尝鸡汤!”

进入房间后,李墨月面带笑容,将双手捧着的褐色瓦罐,轻轻放在饭桌上。

这一刻,李彦辉眼前出现了幻觉,仿佛他瞧见的是一个褐色骨灰坛。

他伸出右手将盖子揭开,但却没有闻到任何香味,再瞧瞧里面的鸡肉,噫!竟然黑如焦炭。

一时之间,李彦辉难以判断,这是“鸡汤”抑或“寄汤”。

“哥哥别因为高兴而愣着,赶快趁热喝了吧!”

李墨月笑得有多开心,在他面前的哥哥,内心就有多恐惧。

在用颤抖的手拿起汤勺后,李彦辉于心底憎恨着心软的自己。

也罢,大不了他拼上这副肉身不要,等到日后再给自己重塑身躯!

想到这里,一抹狠意涌上李彦辉心头;

就见他带着被处决前的一股悲壮感,以汤勺舀起一口鸡汤,并在同时将张开的嘴凑了过去。

“咕噜~~”

只这一口,就让李彦辉目光呆滞,尚未合上的嘴唇在此时哆嗦起来,一如那颤抖的内心。

“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罐鸡汤居然…能吃!”

生死存亡之际,味道什么的压根不重要;

李彦辉此刻真正在乎的,是食物本身是否具有毒性、以及味道是否让人难以下咽。

没有滋味就没有滋味吧,就当去喝混着香油的白开水。

“哥哥,你刚刚说什么?”

之前李彦辉话到后半段,就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这使得李墨月没能听清他对鸡汤的评价。

妹妹疑问入耳,李彦辉于随后带着绝处逢生的感激,满怀欣喜地表示:

“我刚才说这鸡汤真好喝!”

即使是意料之内的回答,李墨月在亲耳听到之后,依旧能为此保持一整天的好心情。

“哥哥现在高兴还太早,除了鸡汤之外,我还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的~~”

李墨月端上来的第二道菜,是她哥哥喜欢吃的糖醋里脊。

联想之前的经历,李彦辉心里想着:

假如这道菜本身散发出香味,并且卖相不错,他反而会心生忧虑;

还好,糖醋里脊就像之前的鸡汤那样,非但闻上去没有半点香味,看起来也是黑不溜秋。

如此李彦辉就放心了。

相较于不久前,此刻的他显然没多少压力。

“让我尝尝。”

紧接着这句话之后,李彦辉挑动筷子,夹起一块猪里脊肉,将之慢慢放到嘴里。

眨眼的功夫,仿佛是有一把小刀,被不共戴天的仇敌握在手里,用来割掉李彦辉那根舌头!

一口肉尚未咽下,他便已经失去味觉,仿佛这张嘴不属于自己;

一口肉终于咽下,麻.痹感自口腔扩散至全身,令得意识都是变模糊了一些。

李彦辉还是太天真了。

毕竟就算是同一个人做出的菜,杀伤效果也存在区别。

之前他运气不错,先一步喝到了对自己伤害最小的鸡汤,可惜这种好运,终究是一次性的。

事已至此,不让脸色过于难看,都已成为他的奢望。

哥哥那张脸的变化,并未被李墨月漏看;

她出于对自身手艺的自信,并未往那方面联想,只当是哥哥突然身体不适。

“哥哥是不是病了?用不用躺下休息一会儿?”

这个提议正说到李彦辉心坎里,他暂时发不出声音,只能活动几乎失去知觉的脖颈、以正脸锁定妹妹,慢慢地朝她点了点头。

得到许可后,李墨月亲自动手,将哥哥温柔地扶到床上。

盖上被子的一刻,她不免感到疑惑:

“明明哥哥之前还生龙活虎的,现在却连走路都变得困难。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李彦辉并不打算解答疑惑,只抱着忍耐到底的决心,将事情真相深埋心底。

约莫十分钟过去,他基本恢复了语言能力,这便带着消灭“剧毒之物”的念头,对妹妹提议道:

“我身体不舒服,今日一整天都不想再吃东西。虽然有些可惜,但还是请月墨姑娘,将桌上那些菜都给倒掉。”

“那怎么可以?”

跟节约粮食的态度无关,李墨月纯粹是舍不得放弃自身心血。

当然,她的意思并非是要勉强哥哥。

既然后者无法享用美食,那就由她亲自出马!

“我明日再给哥哥做饭,今天这些饭菜,我会一个人把它们吃完。”

此话一出,李彦辉的脸色,比起吞下毒物的那个瞬间,都是要难看上十倍。

早知如此,他之前就不会有那个提议,现在倒好,他自己变成了间接毒害同伴的罪人。

想着事情仍有回旋余地,李彦辉连忙开口:

“我刚刚又改主意了。美味难得,还是等我痊愈之后再来享用。”

得知哥哥对自己做的饭菜如此痴迷,李墨月心道之前的辛苦完全值得,当下便是想着明日做饭时,一定要给哥哥端上更好吃的菜肴;

至于今天的菜……

“我看哥哥脸色难看,实在不适合去吃这些油腻食物,还是让我将它们吃完吧;你也不必难过,我保证明天的菜会比今天的更加美味!”

眼见李墨月拿起筷子,李彦辉只得用出杀手锏:

“月墨姑娘,你如果吃掉这些饭菜,十有八九会变胖……”

起效果的并非一整句话,而仅仅是末尾的那两个字;

李墨月握住筷子的右手僵住,假如她从未戴上面具,李彦辉刚刚就能瞧见---她的脸色于刹那间剧变。

倘若换个人那么讲,此刻她必定已经翻脸;

也就是这么说的人是哥哥,且他在自己心中有着非凡地位,不然李墨月稍后绝不会强颜欢笑:

“没、没事,我吃完之后多多运动,肯定能保持现在的身材!”

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彦辉再无任何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李墨月,于稍后品尝起她自己的手艺。

这一瞬间,几十种治疗用的仙法,浮现在李彦辉的脑海内;

哪怕他身体不适,也照样会在出事之后,尽全力治疗“月墨姑娘”,绝不让这个在乎的女孩就此咽气!

在那极度不安的目光注视下,李墨月将筷子夹起的肥肉送进嘴里,仔细地嚼了嚼。

接下来的十几秒,房间内安静得能听到绣花针落地的声音,这一现状持续到李墨月再次开口:

“嗯,不愧是我用心烹饪出来的菜肴,这味道真是世间少有!”

听着李墨月赞叹的声音,李彦辉先是放心,而后便大感惊讶:

居然觉得好吃!?

有那么一瞬间,李彦辉都忍不住怀疑,是自己的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也就他亲眼瞧见仿佛烧焦的菜肴,这才在一段时间的思索后,选择相信自己,毕竟:

卖相好的菜不一定好吃,但卖相差的肯定难吃!

心思转到此处,李彦辉不由得暗自佩服起来:

面对足以夺人性命的黑暗料理,月墨姑娘非但没有身体受损,反而从中尝出了美味!

这如果不叫奇人,那这世间怕是再无一人,能配得上那两个字。

一口肥肉下肚,李墨月又当着哥哥的面,尝了尝其它几道菜,每次她给出的评价都差不多;

等到她将所有菜肴品尝完毕,李彦辉脸上的敬佩之色,便是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李墨月放下筷子,以温柔的语气对哥哥表示:

“我去街上买点喜欢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这期间哥哥就在床上好好休息。”

李墨月自始至终的反应,都没让李彦辉看出半分蹊跷之处,后者因此也就没有产生怀疑,只在说上一声“好”后目送妹妹离开。

走出房间的刹那,李墨月步伐加快,急匆匆地下了楼去,直奔一楼卫生间。

等她到了那个地方,就立刻反锁房门,紧跟着便是卸下一切顾虑,任凭一阵青紫色将面颊覆盖。

低头瞬间,李墨月发出一阵好似孕吐的动静:

“呕~~~”

该说她的演技挺好,连亲哥哥都给瞒过去了。

随着有害物质被吐干净,李墨月面色稍缓,也总算是从嘴里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除了鸡汤之外,每一道菜都这、这么难吃,就某种程度来说,我真该畏、畏惧自己。”

回想哥哥之前略显奇怪的反应,李墨月时至此刻,才终于知道怪在何处。

“哥哥是照顾到我的感受,这才没有指出食物难吃的事实,哪怕身体因此受损,依旧极力忍耐着……”

伴随这句自言自语,李墨月心底对于哥哥的好感度猛增!

与之一同增加的,还有她内心那股愧疚感。

“我欠哥哥许多,不想办法补偿他可不行!”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李墨月没有挑战自身,只想着去做一件她绝不可能搞砸的事:

暖被窝(字面意思)

当然,直接钻进哥哥被窝的胆子,她还是没有的;

李墨月在做这件事之前,需要对哥哥说明情况;

做饭难吃的事实,她因顾虑到李彦辉之前的牺牲,而选择装作不知道;

李墨月打算说出口的,只有事情本身;

至于这么做的动机,她在见到哥哥的瞬间,是这么解释的:

“我是队伍里拖后腿的人,别的事情未必能做到,但帮哥哥温暖被窝这点小事,总还不至于搞砸。拜托了!就当是我回报你的庇护之恩。”

见她朝着自己低头,李彦辉生生把到了嘴巴的话咽回去,于随后轻轻点头。

“好吧,休息了一会儿我感觉身体有所恢复,已经能够在床上打坐;之后2个小时,就随月墨姑娘高兴!”

待到话音落下,李彦辉刚钻出被窝,李墨月便是立刻爬上床去、弥补了他的空缺。

打坐之时,李彦辉内心尚未泛起多少涟漪;

他是在结束修炼、重回温暖被窝的那一刻,才开始慌了心神。

此刻钻入鼻腔的,是属于女孩子身上的一股好闻香气;

倘若李彦辉闭上眼睛,此刻就免不了产生一种错觉,即他口中的“月墨姑娘”,如今就躺在旁边!

进被窝的时间不长,李彦辉那张脸就已经染上红晕;

他想着不能继续下去,这便二话不说,直接逃离那个会让自身心乱的地方。

这一刻,他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妹妹,并在稍后从对方语气中、听出满满的不解:

“哥哥躺下去还不到5分钟,怎么就急急忙忙地出来了?”

原因正如李彦辉接下来所说:

“继续躺着我可没办法休息!”

“为什么?”

李墨月追问道:

“我身上没有散发异味,不可能弄脏哥哥被子;并且从刚才开始,就安静地待在一旁,哥哥为何……”

话到末尾,李墨月从哥哥那张似是害羞的脸上,看出了他心底的真实情绪;

以此作为转折点,她收起所有疑问,自面具下露着小恶魔般的笑容,用愉快的声音说着:

“我知道了:哥哥是因为觉得不好意思,这才急忙钻出被窝!”

事实的确如此,李彦辉不认为有什么好隐瞒的,这便于随后开口:

“月墨姑娘猜得没错,你怎么说都是个气味好闻……呸!你怎么说都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

我身为一名正常男性,因你留下的那抹温暖乱了方寸,也在情理之中。”

对中途那好似变态的发言,李墨月就不指出来了。

听完哥哥的诚实回答,她的笑容变得愈发危险,仿佛一头面对着小羊羔的豺狼。

“听哥哥这口气,我感到有些好奇:你平常与其他女子打交道时,是否也会像刚才这样?”

面对这个关键问题,李彦辉如实相告:

“月墨姑娘是第一个,在你之前,我没让其他女子做到暖被窝这一步。”

这一老实的回答,令李墨月心花怒放。

这之后,她以魅魔般的口吻,去试着说服李彦辉:

“别人的好意只要不与自身原则相冲突,哥哥就没道理排斥,我说得可对?”

李彦辉当即表示:“是这样没错。”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李墨月于是从座位上起身,从一旁拉着哥哥的手,带着他慢慢回到被子里。

中途李彦辉想过抵抗,却被妹妹面具之下、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神给阻止。

到最后,他终是如李墨月希望的那般,待在留有她体香的被窝里、感受着这份热情的回报。

“哥哥觉得舒服吗?注意了,我要听你的实话!”

李墨月坐在床头盯着哥哥,受她投来的视线压力影响,李彦辉打消了沉默的念头,转而吐露个人心声:

“……舒服。”

他回答时声音极小,却仍逃不过妹妹那双耳朵。

“既然觉得舒服,那哥哥就在这里点个头;只要你这么做了,我以后天天让你感受到这份温暖!”

这个提议不能说没有诱惑力,只是李彦辉理性尚在,故而不等同意的话语出口,就强行压下心头邪念;

站在李墨月的视角,只见哥哥用力甩头,仿佛只要他这么做了,就可以清除脑内所有不干净的想法。

“还是算了吧,我并非月墨姑娘的恋人或者伴侣,实在不好意思天天麻烦你。”

风水轮流转,如今轮到李彦辉摆出坚决的态度;

见他意志无法动摇,李墨月撇了撇嘴,没有选择地放弃此事。

权当转移注意力,她于稍后躺在床铺另一侧;

李彦辉偏头看去,只见李墨月抬头锁定天花板,仿佛此时身处野外,目光上移便是夏夜星空。

“哥哥,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

即使是突然转换话题,李彦辉也不至于感到仓促;

源自心底的预感,早已提醒他会遇到这类问题。

没有敷衍之意,李彦辉也学着妹妹仰脖抬头,好似也能瞧见对方眼中的满天繁星。

周遭气氛到了,他伸出舌头舔舔干涩的嘴唇,随即便是道出心声:

“老实讲,我曾不止一次地设想未来;只是每隔一段时间,头脑里的想法就总会变化,这才导致直到今天,都不怎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旁边的李墨月伸出小手,轻轻捏住李彦辉手掌,声音听着无比温柔:

“假如哥哥不介意,可以从最初对我说起。”

有个耐心的听众,对任何人都不算坏事;

李彦辉想着机会难得,干脆就在今天,将曾经的想法一股脑全倒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我曾想过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这个世界。具体说来:

在制度层面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从而自根本上消除阶级之间的差异、让人人平等的世界变为现实!”

这番豪言听上去很了不起,只是在李墨月看来,并不适合由哥哥讲出,或者说是:

不适合由现在的他讲出来!

聆听的同时也在思考,而在思考过后,李墨月不可避免地产生疑问:

“这是个很好的理想,哥哥后来怎么就变了想法?”

没有丝毫隐瞒的必要,李彦辉仿佛感叹着往昔的年轻,以着一种沧桑感说道:

“因为我总算发现:这条路比最初想象的更加难走,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可能要花上我几百年。

月墨姑娘知道吗?这世上确实有那种、愿意为了别人而付出一辈子的英雄,然而我自己并非那种人;

当最初的雄心壮志,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消散,我便将目光集中在眼前,思考一种更适合自己的活法。”

李彦辉说到这里,当妹妹的便机灵地从床上爬起,走到桌边端起一个茶杯,里面盛满了茶水。

李墨月将杯子递出去,等到哥哥喝上几口,便从他手中接过茶具、将其放在一边。

喉咙已得到必要滋润,现在,李彦辉可以继续刚刚的话题:

“我第二次设想未来,是希望成为修仙界的一代宗师,此后无论过去千年还是万年,宗门依旧延续着过去的辉煌;

而我则作为隐居世外的高人,被一代代初生牛犊谈论着、敬佩着,成为三界永恒的热门话题!”

就和之前一样,李墨月完全不觉得理想本身有什么问题,仅仅是认为它不适合哥哥。

“后来呢?哥哥为什么会放弃这第二个理想?”

听着这温柔的声音,李彦辉深吸一口气,在过上几秒后缓缓说道:

“千年荣耀、门徒遍地,这样的未来听上去或者在实际上,都足够吸引人,只有一点:我不喜欢太过吵闹的生活!

别说‘弟子三千’这个基础目标,我就连同时教育三十个人都缺少耐心;

联想起自身状况,最终我比起一时心血来潮的理想,还是选择了个人更喜欢的一种活法。”

即使是站在客观的角度去评价,李墨月照样觉得,哥哥不适合成为一代宗师;

正因为有着这一想法,她才能为哥哥认清自身而感到开心。

“再后来呢?”

她这个小小女孩的疑问,似乎永远都不可能消失;

交谈至今,李彦辉也算被彻底打开了话匣子,这便带着平常心继续说道:

“随着想法两次改变,我便打算当个俗人。相较于获得权势、金钱、土地,我更希望能开后宫!”

这番诚实的回答,令李墨月面具下的脸色微变,眉宇间似乎突然笼罩上一层阴影;

与抑郁无关,她如今只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也就李彦辉说到兴头上,这才没察觉到已然改变的周遭气氛。

“如果是想要开后宫,这件事对哥哥应该易如反掌。毕竟你长得十分帅气、天赋又好,无论怎么想都应该很受异性欢迎。”

这一刻,李墨月希望听到的回答,是“我其实不怎么受欢迎”、或者“也还好了”,然而事实却是李彦辉告诉她:

“我确实挺受欢迎的!活上200多年,我至今被当面告白1万多次、收到求爱的书信,数量也早已超过8千,更别提还有一些人妻,想着拉我私奔……唉哟!”

就在上一秒,李墨月伸出小手,狠狠掐了下哥哥手臂,令他发出一声哀嚎。

作为一名受害者,李彦辉想不通自己为何受害:

“我说月墨姑娘,好端端地你干嘛掐我?”

这时,就听李墨月发出气鼓鼓的声音:

“不知道!也许是我刚刚突发恶疾。”

那四个字显然无法令人相信;

谈到内心想法,李彦辉希望弄清原因,只是心底的理智阻止了他;

毕竟就算继续问下去,也只会惹得对方不快。

考虑到这一层,李彦辉便当之前的事不曾发生,于张嘴间再度谈起个人心思:

“我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都以开后宫作为最大追求;直到我后来将心比心,意识到这么做会伤害深爱自己的人,这才化身纯爱战士。”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听李墨月这口气,显然是对哥哥的改正感到满意。

讲完了三次改变想法的原因,李彦辉便再没有什么是可以说的。

现在,轮到李墨月了!

“我曾经有个师父:在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被他养在身边;

他将实现心愿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并为此将他擅长的一切都传授于我……”

真是个好师父---李彦辉并未讲出这句话,只因他听李墨月的语气,感觉表达重点在后面。

“最初我对师父很有好感,将其视为唯一的家人;

但是到了后来,他因焦急而变得狂暴、以至于在不久后展现出狰狞一面。

他以师父的身份,命令我这个弟子不准作出反应,而后便是抬起拳头,对准我的脸颊狠狠打去、将我弄得近乎毁容;

这次伤害之后,我治疗了整整半年,这才没给脸上留下任何疤痕。”

“后来呢?”

这三个字在李墨月耳中听来,是那么地令她熟悉;

从聆听者变为讲述者,在她内心深处完全清楚:

正如自己之前的聚精会神,此时此刻,哥哥同样全神贯注地听着。

“后来,我开始了一场漫长的等待!凭着师父过去留在心底的好印象,我天真地认为:

他不会一直狂暴下去,总有一天会变回那个对我露出笑脸、犹如父亲一般的人……

带着这般念头,我苦苦等待了70年,可他非但没有变好,反而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残暴。

冰冷的现实令我明白过来:原来就算是长生不死的人,也会随着时间一同逝去;

原来那个温柔的师父,再也不可能站在我面前……”

悲伤的语气维持到当前一刻,就在下个瞬间,李彦辉透过那眯起的眼眸,瞧见一闪而过的狠辣。”

“超过一个甲子的时间,已足以将我的耐心消耗殆尽!

在那个无法忘记的日子、面对抽打过来的皮鞭,我毫不迟疑地将之抓在手里;

自那一刻起,我心底的恶意便再无法遏制!”

听到这里,李彦辉已不难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

他不会要求身边人停下,因为心里清楚,这正是对方的一种渴望;

李彦辉知道他口中的“月墨姑娘”,需要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将那埋藏于过去的黑暗和盘托出;

只有这样,她的内心才会稍感放松……

“我一次又一次的刺下匕首,亲手将一个完整的人,变成地上一滩看不出形状的肉酱。

在那虐.杀的尽头,我感受到一股解脱般的快.感!仿佛除去身上的无形锁链,从此真正变成一个自由的人!!”

李墨月言语中的喜悦,确为真情实感;

只是在那同时,李彦辉也透过话语本身,听出她深藏心底的自责。

果不其然,就在上面那句话落下后不久,李墨月转过头来,朝着他露出无助小动物般的眼神。

“无论再给几次选择机会,我都会做出相同的事!之所以现在还不肯闭嘴,完全是因为想从哥哥那里,获得一个问题的答案。”

“你说!”

如今的李彦辉,就像一棵自风暴下幸存的参天大树,给身边人以满满的庇护感。

正因为他能带来上述感觉,正因为他在妹妹心里足够特别,李墨月才得以在稍后,缓缓开启上下唇瓣:

“请哥哥说句实话:你觉得我做错了吗?或许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有比把人杀死更好的做法……”

“你没错!”

李彦辉语气强烈,令得陷入深渊的李墨月,忍不住抬头看向眼前的光明。

视线交错之后,她自嘲一笑:

“哥哥是用好话在安慰我……”

“并非安慰,你确实没错!”

当哥哥的语气肯定,让当妹妹的不禁想问一声:

“依据是什么?”

李彦辉一把将妹妹拥入怀中,令好似战鼓的声音,在其耳边炸响:

“没有依据,反正你就是没错!!!”

或许:

比起认真分析后得出的相同结论,李墨月真正需要的,是这种不管不顾、全凭个人好恶给出的答案。

闭眼感受怀抱的那个时候,李墨月于意识深处,第一次感谢天道、谢谢她让自己拥有这样一位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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