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而机械的AI女声从无人机里传出，一遍遍重复着生日歌的旋律，孙一婷软绵绵躺在沙发上，身边摆满了空酒瓶。
清脆的门铃声响起，她试着挪动自己的身体，然而刚刚站起来就又一头栽倒在华丽的丝绸地毯上：“电脑……帮、帮我开门。”
“遵命，主人。”
大门自动打开，穿着体操服和白裤袜的身影怯生生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礼盒：“小狗前辈？小狗前辈在么？”
“我已经不是小狗了，”孙一婷在地毯里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我已经，嗝，不配被叫这个名字了，今天已经是我最后一天呆在这个奢华别墅里了——明儿，嗝，明儿就正式从小狗这个职位上退休了。”
她举起手中喝了大半的香槟，将其一饮而尽：“所以，露莉娅，你来做什么？我已经不是总督身旁的红人了，我已经不需要被众星拱月那样捧着了。那些人啊，那些每天围绕着我身边转来转去的大人啊，还有我的仆从啊，都，都已经作鸟兽散了——还是说，你想来看我的笑话？”
“我是来给前辈过生日的，我为前辈带来了精心准备的礼物。”露莉娅怯生生回答着。
“生日……呵呵，十八岁生日，十八岁生日快乐啊——”孙一婷将手中空荡荡的酒瓶用力投掷出去，不过并没有砸中远处的垃圾桶，“十八岁生日……少女不再是少女……肉体不再年轻的大人……变不成魔法少女的失败品，呵呵，纯粹的失败品……礼盒就放在那边吧，那边的架子上。”
露莉娅点点头，穿着白裤袜的脚丫踩在松软的地毯上，走过去将礼盒放下。
“那里啊，曾经每天都有有数不尽的包裹和礼物送过来，整个恰斯卡来自哪里的都有，各种达官显贵送来的名贵礼物，拆都拆不过来，”孙一婷晃晃悠悠给自己开了一瓶新香槟，“今天那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没有人还在意一个已经退休的小狗，一个肉体不再年轻的苍老女人，一个不可能再成为魔法少女的失败品。”
她打了一个娇嗝，双眼迷离看向墙壁上的挂钟：“还有两个小时，最后两个小时，就是那代表成年人的钟声响起了。”
“我听说前辈不会被处理，甚至还在前区被分配了一套别墅，恭喜前辈了。”
露莉娅在旁边跪坐下来，小心翼翼说着。
“有什么用呢？就算不会真的像先前那位小狗一样被处理又有什么用呢？”
孙一婷摆了摆手：“我的身体已经被玩废了，彻底变成总督大人的形状了，身体里一大堆病变的器官，下面至少有三十种不同类型的妇科病，魔法少女都难以治好的那种。现在她不要我了，我以后的日子还能怎么过？‘她们把金丝雀从金色的鸟笼里拽出，扔出高台，扔向野外呼啸的大自然。她们说，飞吧，金丝雀，你自由了，你已经不再被需要了。可翅膀已经被折断的金丝雀，又应该向哪里飞翔？’”
她喃喃自语着，晃晃悠悠举起香槟继续灌入口中。
“我想谢谢前辈，”露莉娅沉默了片刻，“我想谢谢前辈为我、为那些人所做的事情。”
“你是说监听的那个装置吧？呵呵呵……”
露莉娅面色大变，紧张向四周看去，孙一婷晃了晃脑袋：“紧张什么？这里的监听装置已经拆除了，没有人会在意一只翅膀已经折断的金丝雀……”
她笑了，突然就大笑起来，笑得那么爽朗，笑得那么舒畅：“我都不相信啊，我都觉得那时候的我难以置信啊……为什么呢？为什么那时候的我居然真的会答应你背后的那个什么抵抗组织呢？居然真的会答应他们悄悄在总督大人的会议厅偷偷放了那只监听用的飞虫呢？”
她又灌了几口香槟，然而不慎呛到，剧烈咳嗽起来。露莉娅赶紧拍打对方的背部。
“一定是因为不甘心吧？一定是因为恨吧？”孙一婷感觉浸泡在酒精中的嗓子像火烧一样刺痛，“不甘心自己就这样沦为别人的玩物，不甘心自己就像这样要在青春最美的年华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被扫地出门，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沦为什么也不是的失败品。恨啊，恨那精灵龙为什么不来找自己，不来聆听自己的呼喊！”
“前辈，你不能再喝了！”露莉娅急忙劝道。
“滚开！老娘今天喝死就喝死了，起码还能就此永远睡过去！”孙一婷骂骂咧咧想要推开对方，自己却直接趴再地毯上大口大口呕吐起来，污秽从嘴里喷涌而出，弄脏了华丽的丝绸地毯。
“前辈！前辈！前辈请振作一点！”露莉娅手忙脚乱，又是拍打背部又是递来清水，忙前忙后半天才没让孙一婷淹死在自己的呕吐物里。
缓过神来的孙一婷喘息着，半晌后挥了挥手：“你走吧，露莉娅，总督大人的演讲快开始了，你差不多也应该去看了。”
“前辈……”
露莉娅还想说些什么，但孙一婷打了个响指，一旁的无人机管家已经过来将女孩往外推：“走吧！走吧！新的小狗今晚就要被选拔出来了，你应该做好准备去和对方好好打交道——去啊，快点去！”
大门重重关上，孙一婷咧起嘴角，对着大门的方向挥了挥手：
“谢谢你，露莉娅，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当反抗军的机会，起码，起码我也得在这个世界上留下那么一点不甘心的印记是吧？”
庭室里再度陷入死寂，就连机械的生日快乐歌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孩面对着无数空荡荡的香槟酒瓶发愣。
不知道过了多久，强劲的声音从外面响起，珂西娅的广场演讲开始了，位于这附近的孙一婷甚至不需要看新闻，就能听得一清二楚。
“恰斯卡的公民们啊，本小姐知道这是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不过没有关系，那些邪恶的分子都会为她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孙一婷拖着沉重的躯体来到天台，凝视远处的万家灯火，俯瞰下方广场上的集会人群。
“请各位公民记住，身为总督大人，本小姐永远都与你们同在，也会和你们一同度过这段困难时光！”
珂西娅穿着自己那套红白紧身衣的战斗制服，双手叉腰，头上的红色马尾肆意飞扬。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孙一婷依靠在天台上，轻声给自己吟唱起来。
“恰斯卡的每一位公民都是宝贵的，都是组建成这个国度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将近四年的总督生涯让珂西娅的演讲技巧得以提升很多，可以说是声情并茂，“美好的乌托邦国度离不开每一位公民的付出与建设，本小姐在此，也由衷感谢你们的支援！”
“公民，公民宝贵，乌托邦……”孙一婷喃喃自语着那些词汇，痴痴笑了起来。泪水从脸颊滑落，红色的。
是的，总督给自己额外开恩了，不再是小狗的自己不会被直接残忍处理掉，而是自由了，彻底自由了，甚至还有一套别墅和可观的退休金生活。
可是……已经折断翅膀的金丝雀，已经被鸟笼彻底同化的金丝雀，就算被放归了大自然，又该如何继续飞翔。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孙一婷缓缓移动着身体，向天台外面一点点挪动。午夜的钟声敲起，少女的天台坠落，宛如一颗闪耀的流星，淹没在刺眼的霓虹灯中。
没有人在意一名少女的坠落，巴黎辖区的夜生活继续着，摇摇欲坠的乌托邦在最后几块强力胶的粘连下勉强维持着形态。
“……而本小姐在此向各位郑重承诺，这样的困难会摧毁恰斯卡的经济，但绝对无法摧毁恰斯卡的精神！那追寻没有伤悲、没有哭泣、没有绝望的明天的精神！”
珂西娅攥起一只拳头，面对台下众人高高举起：“恰斯卡万岁！自由万岁！乌托邦万岁！为了那终究会冉冉升起的明天！”
台下的人群也被总督的呼吁而感染，激动地喊了起来。
她沐浴在人群的欢呼声中，这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败，只要整个国度的人心还在，只要公民们的凝聚力依旧向着那伊甸园般的美好生活，所有跌倒都只是为了更进一步的崛起而作铺垫……
直到台下的欢呼声转为尖叫，一股没来由的剧痛感从胸脯传出。
珂西娅缓缓低下头颅，一柄武士刀不知在何时贯穿了自己的胸口，血淋淋的刀尖折射着炽白色的灯光，诡异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