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我仔细看上那张奏折的内容：南部多个省区遭遇灾荒，需要教廷放粮救济。
思考了一下，我批下：准。开中央预备粮救济，走中海洋，减少陆路运输。
“圣女大人？”
我拿起了另外一份奏折，上面赫然写着的内容是：请圣女大人参与年终庆典。
我毫不犹豫地批下：加上庆典规模、出席人员等相关要素后再上奏。
“圣女大人？”
我整理了下桌面，捡起了早就被我扔到地上的奏折，上面的内容是：圣女大人今天过得好吗？
就像我第一次看到那样，我差点没把奏折给撕成碎纸。
我拿起笔，大笔落下：好，你也好。以后有事儿上奏。
没办法，我不能对这些外臣们太严苛了。他们大多数人一辈子就见我几面，没必要跟他们过不去。
刚刚瓦图瓦家的人又来了，这次他们准备的倒是充分，他们家也是这么多年的贵族了，于情于理都应该把克拉姆图伯爵领封给他们家。
但是这块儿地一直是本地家族克拉姆家治理的。克拉姆家每年给了我超过一般封建契约标准百分之五十的税，我实在是舍不得扔掉这个忠心的臣属和这么个聚宝盆。
“小姐！”
我抬起头，雷梅黛丝不高兴地盯着我，她端来了一份洗好的樱桃。
“呀，雷梅黛丝，你怎么来了。”
我往后靠了一下，瘫坐在椅子上，喝了口咖啡。
“您没看已经几点了吗？”
我看了眼表，“才十点啊？”
“都十点了！”
“那怎么了。我平常不都是这个点吗？”
“那不一样，今天是什么日子，您忘了吗？”
今天？
我想了想，哦，对了，今晚是除夕啊。
我苦笑了几声。
这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但是对于我，圣女而言，这不过是无数个无聊日子中最无聊的那个罢了。
按照惯例，全年无休的女仆团们总算可以放个假了，今晚，除了按照惯例轮班守夜的侍卫以外，我身边将空无一人。
这不是规矩，而是一向如此。
从来没有规定要求圣女这么做，但是每一届的圣女都选择了独守空房。
我非常能理解她们，虽然我背负了兹伦贝卡的名字，但是谁都知道，那只是个名字，我的父母从小就把我当作神明般尊敬，我的兄弟姐妹也都因为尊敬，或者是害怕，而疏远了我。
如果我这时候回家的话，会给他们造成麻烦的。
“你也快回家吧，都这个点了，家里面饭都快吃完了吧。”我笑着对雷梅黛丝说。
她不满地看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唉，小姐，你偶尔也在乎下自己吧。”
“我？我很在乎我自己啊？”我笑着吃了一颗樱桃，“我平时这么奢靡的生活，不就是在乎自己吗？”
“您骗骗别人也就算了，您还要骗我啊。”雷梅黛丝说，“您那是为了把贵族控制在身边，巩固权力。您这样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自保，其实您一直很——”
“不要再说了。”
雷梅黛丝嘟了嘟嘴，“小姐，你啊。”
“行啦，快走吧，别让家里人等久了。”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她总算离开了。
我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这冰冷的扶手让我感觉到陌生、恶心。
又是一年。
我随手又拿起了一份奏折，这份奏折还挺精美的，是由上等的丝绸编制的，只见上面写着：请圣女大人审阅滨海省省级法规。
我仔细看了一会儿，批下了意见：与刑法司共同审议，交一份联合报告给我。
批完这份奏折，我感到一阵的头晕。
过完今年，我好像就十七了吧。
不容易，这种日复一日的工作我居然坚持了十几年。
虽然像今晚这样单调的日子我已经感受过好多次了，但每年到这会儿，听着外面响个不停的鞭炮和烟花声，心理还是感到一阵的落寞。
我也好想来个人陪陪我啊。
打住，这不是圣女该考虑的事情。
是的，我需要考虑的是家国大事，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剥削其他人，该考虑的是如何让我的统治绵延千秋万代。
我不该有感情，也不能有感情。
但是……
我捂住了脸。
不要再想这些了。
想这些有什么用！
我举起手，用力朝自己右脸颊上扇了一巴掌。
然后拿起了下一份奏折，上面写着……
……
……
等我离开议事厅，往卧室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了。
走廊上，我看向外面明亮的月亮，还有不断燃放在夜空中的烟花，我咬了咬嘴唇。
还是有点羡慕。
我又回想起了我的家人，或许对我最好的就是那位姐姐，她懂我的心思，会在我难过的时候安慰我，但是她也早早地离开了教廷，前往主教辖区任职去了。
所以我又是一个人了。
我越看越不爽，干脆明天就出台个政策，所有烟花产品征百分之三千的消费税算了。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取消春节假期，所有人都给我去加班！团圆？做你的美梦！
……但这样是不行的吧。
不仅是因为我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是因为，我不能……
我不能只为了我自己啊。
哪怕没人在乎我，我也不能因此报复这个世界啊。
想到这里，我心理好受了一点。嗯，我真伟大。
推开房间门，里面一阵漆黑，我脱下外套，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坐到了什么。
我摸了下，好像是人手。
我又确认了一下，不会错的，就是人手。
“哈！”
我大叫了起来，忙冲到一边，点亮了魔石，光线顿时充满了整个房间。
“什么人！”
雷梅黛丝尴尬地从沙发后面走了出来，她挠了挠头，“真是的，小姐。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呢。”
看到她，我心中闪过一丝的惊喜，随后立马回归了平静，“你还没走？”
“今晚我就在这儿。”
“在这儿？”
“是啊。”
“你的意思是——”
“我来陪你过年，柏卡。”
我立马捂住了脸。
我承认，我刚刚那一瞬间非常的开心。
但是我立马就冷静了下来。
“……凡事皆有价码，你需要什么？”我冷冷地问道。
“我需要的是——”她看向我的眼睛。
果然，我就知道，绝对是对我有所求才会这么做的。
没关系，就算是生意，这对我来说也绝对是一门划算的生意。
“我需要你。”
我眨了眨眼，她这是什么意思？
看我没反应，她直接冲上来抱住了我，“小！姐！我！说！我！需！要！你！”
“……我知道了，你不要动不动就抱住我啊……”
“今晚你是属于我们的，小姐。”
“我……们？”
突然，一双手从后面捂住了我的眼睛，那双手温暖的像是三月暖阳。
“猜猜我是谁？”
“芙薇。”
“真没意思。”
芙薇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撤回了手。
我感到衣角被扯了一下，往左一看，是爱丽丝。她抬着头看着我，双手举着一个红包。
“圣女大人，红包。”
“给我的？”
“艾莉莎大人给你的，收下吧。”芙薇说。
我接过红包。但还不等我打开，爱丽丝就又拉住了我的衣角。
“圣女大人，红包。”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我。我突然意识到，哦，爱丽丝好像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最小的那个啊。
“……不好意思，爱丽丝，我没有准备。明天我给你一个，好不好？”
听到我的话，爱丽丝低下了头。
“欸——小姐居然什么都没准备就来过除夕了嘛——”雷梅黛丝还是紧紧抱住我不放。
“毕竟我也没想到你们会来。”
“你没准备，我们可是准备了。”
芙薇娴熟地从一边的房间端出来一盘又一盘的饭菜，她把那些饭菜摆在餐桌上。
“好啦，放开她吧雷梅黛丝，咱们吃饭吧。”
雷梅黛丝悻悻地放开了我，坐到了我位置的左手边。
芙薇脱掉了围裙，整理了下长发，坐在了我对面的座位上。
什么情况这是。
她们这。
是来陪我过除夕的吗？
就在我愣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时候，爱丽丝又拉了拉我的衣角，“……圣女大人，我想您今晚就给我红包。”
“可是我真的没有准备。”
“那，那……那就，今晚陪着我们。”
陪着你们？
我看向了她们，雷梅黛丝用手扶着脑袋，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芙薇看了眼饭菜，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她的嘴角闪过了几丝的笑意。爱丽丝站在我身边，两只手捏住我的衣角，抬着头，魔石的光线把她白皙的皮肤照的更加白亮，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我，有资格享受这些吗？
“凡事皆有价码。”芙薇说，“圣女阁下，今晚你需要的出价就是：放下一切顾虑，包括你对别人的不信任，你的自卑，你的惆怅，你的梦想。今晚，你属于我们。”
放下一切吗？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做，也可以吗？
这是个挑战啊。
我笑了笑。
所以，这也是一门交易。
我在心中这样想着。
于是我坐到了位子上。
芙薇举起了杯子：
“大家，让我们干杯！”
“干杯！”
有你们真好——这是我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想法。
除夕快乐。
新春快乐。
明年，必定是一帆风顺，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