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已经被公安局的同事给拉上了封锁线,报警人是不远处那辆白色私家车的车主,几个穿着墨蓝色警服的警察正围着他做笔录。
祝行义和现场的熟人刑警打了声招呼,刑警便带着几位特务军官去查看尸体,计尘和佟冬来默默跟在后面。
法医掀开了遮掩尸体的布,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里。
“其中一个是这辆极影27的车主,是一位出租车司机。这一位大家应该都认识,明星陆景灿。”
“行车记录仪呢?”祝行义问。
“已经调出内容了,最后一幕是在惠兴区的枝江街,陆景灿和一个女人乘坐这辆出租车。但是不知为何,开车的是那个女人,她一上车就关闭了行车记录仪。”
“我们的人已经联系到《公主的替身》剧组了,并且联系到了陆景灿的经纪人和保镖团队。现场具体是这样的……”
听完刑警的解释,在场的几位特务都沉默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这是什么情况,大家稍微联想一下就能知道大概了。
计尘转过头看着祝行义,脸上面无表情,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把这件事上报给陈处长吧。他现在应该愿意调查陆景灿了吧?不过现在……我看是晚了。”
“陈处长已经知晓了这件事,也已经通知情报处介入调查了。”祝行义尴尬地说。
他知道计尘心里有些不满,这很正常,毕竟这事连他自己都有些郁闷。陈处长为什么没同意?他就那么不愿意给计尘一个机会吗?这可是一次大决策失误啊。
计尘不说话了。
现在调查有什么用?
陆景灿已经死了,再开不了口了。
车胎是被子弹给打爆胎的,这足以证明陆景灿遇刺。但车主和陆景灿最后都死于冷兵器而非车祸,反倒是那位女司机失踪,显然这两位是被那位女司机给灭口的。
那个女人既然选择了灭口陆景灿,就说明她已经处理好了后顾之忧。就算真能查出来东西,包括她在内的那些涉案人肯定早就跑光了。
佟冬来扫了祝行义一眼,移开了目光,不去看现场也不去看计尘,而是沉默地望着织锦园的方向。
社会公众人物遇刺,要么是敌特行动,要么是恐怖袭击,而这两者都是军情局负责,寻常的机关部门已经无法处理这种案子了。
一个小时前计尘向陈处长要权请求调查陆景灿被拒绝,一个小时后陆景灿就这样遇刺了。
打脸来的太快,祝行义连为长官开脱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在这个案子里,计尘没有任何问题。
总之眼下事实既定,不论疑点再怎么多,他们也没办法把陆景灿弄活,从他嘴里得知这些疑问的解答了。
这个案子仅剩的线索和突破口就是星子衣了,而寻找星子衣的任务如今是计尘负责。
陈处长的决策失误,算是有些愧于计尘。如果计尘能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力挽狂澜,别说陈处长自己了,局里甚至会主动提出给他补偿。
当然,他才刚升少校,马上就升中校是不可能的。
更大可能,是给人给权。
祝行义隐晦地打量了计尘几眼,心中默默思索着。这位新来的同僚,他之前也有所耳闻。只是在他的认知里,计尘的政治背景和能力其实都非常一般。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接到1086号避难所的任务之后,他的谍报能力就变得突飞猛进起来。不仅凭一己之力揪出了秋葵小组,还扯出了孙忠培这条大鱼的线索。
难道真就应验了那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这么想着,祝行义便主动走到计尘面前,关心地问道:“计少校,不知道星子衣的下落,你这边的调查可有进展了?”
计尘诧异地看了祝行义一眼。
这位是陈处长的亲信副官,他自己又是新上任的挂名副官,两人除共事以外从未有过任何交流,今天怎么主动跟他打听起任务进展了?
计尘道:“我们已经找到了一些线索,还需要一些时间。”
祝行义还想问具体的,计尘却忽然打了个手势示意谈话暂停,他转身退到一边,取下耳后的微型无线电联络器接听呼叫。
祝行义等了片刻,只见计尘回来的时候,脸上一扫刚才的冷淡,眼里满是喜悦:“佟冬来,我们走吧,已经抓到星子衣了!”
祝行义愣住了。
呃……这就是你说的“还需要一些时间”?
马上就要收网了,你跟我说还没打窝?
说实话,计尘也没想到安凉居然会这么快就把案子给结了。宝心无数次强调安凉的谍报天赋很高,但他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现在算是认识到了。
当然,也有计尘给了他本次任务几乎全部的决策权和行动权的原因。安凉抓捕星子衣的任务,计尘可是全程都没有指挥过的,全部由安凉自主策划。
不一定,更可能是宝心在指挥。计尘心想。
宝心到底是什么人?他越来越好奇了。
祝行义看着他们火急火燎地上了警车又火急火燎地开走,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分钟后,他才转过身看着刑警,歉意地笑了笑。
“彭队长久等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军情局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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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子君踩上窗户外面的空调外机,见窗户紧闭,不由得皱了皱眉。
星子衣知道他基本只有一只手能用,行动起来不方便,所以一般都会把窗户打开。
他犹豫了片刻,伸出左手,曲起指关节规律地敲了一遍约定好的暗号。
回应暗号出现了,但是祁子君听到一半脸色就变了,这是星子衣发出的示警暗号!她那边已经出事了!
暗号还没结束他就已经反应了过来,立刻就从空调外机上跳了下去,落地时降低重心卸力翻滚了两圈之后迅速爬起,朝着街巷的尽头飞奔而逃。
“拦住他!”陌生的女声自二楼的房间里传出,祁子君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心情一下子便落入了谷底。
身后方向有两道砰砰两声枪声响起,祁子君顿时就矮下了身子,当机立断更改了逃跑的方向,躲进了两栋建筑之间的小巷子,借助建筑的掩体来躲避子弹。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巷子的另一头,一种毛骨悚然的惊悸感从他的脚底直冲脑门,他感受到了强烈到几乎化为了实质的危险感。没有犹豫,他遵循着直觉,堪堪停住了脚步。
一条被拉得许长的银色光线从他的眼前闪烁而过,掠入他跟前的泥土地里。
那是一根约小臂长的粗钢针,钢针的针尾剧烈地颤动着,足以窥见这根钢针刚才射出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他刚才如果没停下,这根钢针扎入的就是他的身体了。
就这一瞬的停滞,祁子君瞥见一道血红色的影子从天而降,随之而来的是一道似有若无的甜腻玫瑰香气。
它很淡,但是直冲脑门,带来一阵恍惚的晕眩。
屏住呼吸!祁子君的反应很快,袖子里的匕首在同一时刻出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那道红色的影子。
他已经看清了,这只是个穿红裙子的女孩而已。
女孩一偏头,祁子君这一刀刺空了。
但祁子君的目的压根就不是与她缠斗,趁着女孩躲避的间隙,祁子君突然加速,想要冲出这条巷子。
身后一道沉重的金属物品掉落在地的声音落入祁子君的耳中。他的瞳孔蓦地巨震,作为一个特务,他当然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他想也不想就径直向前扑倒在地。
巨大的爆炸声自巷子里响起,飞溅的泥土和碎石块在墙壁上砸出乱七八糟的声音,灰白色的硝烟弥漫,祁子君被巨大的冲击力推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后猛地咳出了几口殷红的鲜血。
在这种狭窄的巷子里使用手雷,威力是空旷地带的几倍不止。虽然他已经即使扑倒,但手雷爆炸的距离太近,他的内脏已经被震伤了,失去了绝大部分的行动能力。
剧痛让他眼前模糊,但他的意识依然清明没有收到丝毫影响。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应该干什么!
没有任何犹豫,手中的匕首带着决绝的意味刺向了自己的脖颈。
剧烈的痛楚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应该死了,可是死人是不会痛的,这痛苦偏又如此真实,让他真实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抓到了。”清冷的男声在身侧响起。
匕首确实是冲着颈动脉刺过去的,好在安凉及时赶到拦了下来。但这个人的意志力太过强大,力气也大得惊人。没能完全制止住他的自杀行为,刀锋还是擦到了他的颈动脉。
鲜红的动脉血循着心跳的规律一股股地从伤口处往外泵出鲜血,把安凉和他自己的身上都弄得鲜血淋漓,安凉用手紧紧地按住他的伤口给他止血,可效果甚微。
祁子君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因大量失血而惨白的脸色像是撒了一层秋霜。
绝望如濒死般无助,祁子君彻底放弃了,浑身的肌肉都无力地放松了下去。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艰难地抬起头,沉默地看着巷子的另一端。
中途拦截他的那位红裙女孩已经不见踪影,一切就像是他的幻觉。
而入口处,绀青挑染的黑发女孩带着被铐住双手的星子衣走了过来。
星子衣的脸上都是泪痕,她不敢看祁子君,只是不断地流着泪。
“我都说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绀青挑染的黑发女孩歪了歪头,看着星子衣道,“你在暗号上动了手脚对吧?给你机会不中用啊,看来你的罪名只能以间谍罪处理了。”
祁子君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是无辜的。”他嘶哑着声音说。
“别说话!”安凉喝止了他,把他脖子上的伤口按得更紧了。这家伙可不能死,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安凉必须要让他留下最后一口气。
“我知道啊。”糖糖叹了口气,“她确实不知道你是间谍,她以为你只是逃犯而已。既然不知情,那她就是无辜的,只要她乖乖配合我们,自然可以无罪释放,我们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但没办法,你也看到了……我们都告诉她你是间谍了,她还给你示警。包庇和策应间谍,这不是通敌卖国是什么?作为宪党公民,只能按照法律制裁了。”
祁子君目光复杂地看了星子衣一眼。他沉默下去,不再说话了。
刺耳的警笛由远及近,祁子君终于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军情局的人一到,他就彻底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他知道星子衣只是个普通人,所以他不会怪她。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