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给孟枝。
冯希钥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句话会从自己妈妈口中说出来。
像是某些最腐烂的秘密被撕开暴露在阳光里。冯希钥重生回来后，头一次在母亲面前让情绪失去控制：
“你有病吗？你我的事和孟枝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他牵扯进来？”
“我知道你最近和他关系好。”女人声音冰冷而克制，丝毫没有因为冯希钥的激动而变化，“也许他说的话你能听进去。”
“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他才认识几天？”
“可我也没别的办法了，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试试了。你不听话，妈妈还能怎么办呢？”
许多话一下子堵死在了喉咙里。
冯希钥有些绝望地看着女人的脸。她就那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看向自己的目光里有惋惜、有遗憾、有无奈。
……像在感叹为什么自己会生出来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垃圾。
冯希钥忽然有些喘不上气。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重生回来的行为还会导致这样的蝴蝶效应。
那女人虽然说的话天衣无缝。但冯希钥听出来了，她的话里那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之意。
她或许意识到什么了。
她也许发现了自己没有单纯把孟枝当哥哥看待。
她只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而已。
“……为什么。”
最后，脸色苍白的冯希钥缓缓低下了头，眼里的光芒全部黯淡了下去：“为什么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因为我跟他爸爸聊过他的事情了。”
女人轻声道：“他爸爸很愧对他，没勇气跟他聊。所以这个恶人需要我来做。”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我也不会跟他说什么不该说的话的。无非就是让他帮我劝劝你，劝你别搞那些歪门邪道的音乐，好好学习去。”
“……仅此而已。”
那一瞬间，冯希钥眼里带着愤恨抬起头。
“歪门邪道的音乐？好好学习？”
“你知道吗，全天下只有你没资格说这些话！”
“你从小到大参加过几次我的家长会？接送过我几次？知道我从小哪门成绩好，哪门成绩差吗？”
“我爸走了之后的那段时间，我天天在学校被那群贱女人欺负，被堵在厕所，被一根根拽头发！我找你求救的时候，你他妈在哪？”
“你在忙着跟你新找的小男友腻歪！去他妈的日本旅行！”
“你明知道我有多讨厌恐惧学校那个地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一样，来责怪我为什么不去上学？”
“你在全世界面前都装得像个可怜的单亲妈妈，却从来没履行过哪怕一次母亲该做的事情！”
眼前少女的嘶吼声嘶力竭，像要把灵魂都吐出来一样。女人却从始至终只是静静看着，一言不发。
一直等到少女红着眼角凝望着自己，她才若无其事地开口：
“所以。”
“这通电话，我打还是不打？”
冯希钥眼睛睁大了一下，片刻后又缓缓熄灭。
……是啊。
她若是能听得进去自己的话。
上一世，自己又怎么会狼狈地跟孟枝私奔呢？
她就是这个令人恶心的世界里，最令人恶心的那个人。
自己从来就没有逃离过她留给自己的这片泥沼。自始至终都只是在自暴自弃地扑腾而已。
凌晨的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升起。阳光洒在身上，冰冰凉凉的。
当女人再一次缓缓举起手机的时候，她听到了冯希钥近乎微弱的哀求声。
“……别打。”
“……我回去换个衣服。下午就回去上学。”冯希钥苦涩地咬着嘴唇，将咬出来的血全部咽了下去。
女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走吧。车还在等我们呢。”
她搂过女孩的肩膀，护着她缓缓往小区外走去。
走到小区门口时，冯希钥抬起头，了无生气的眼神带着浓郁的疲惫，看向远处高耸的楼宇。
新的一天，这座城市又开始缓缓苏醒。重复着冰冷而窒息的机械运动。
它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重生而改变分毫。就像自己的人生一样。
……我也许是最失败的重生者。
别人的重生，都是改写一切结局，弥补所有遗憾。
而我，不仅什么都没有改变。
还把本来应该属于我的弄丢了。
似乎重生回来后的每一个选择，我都选错了。
不该直接跟孟枝那么亲密。以至于引起了那个女人的注意。
不该试图阻止他的高考。以至于他彻底对自己失望。
而上一世，我至少还可以享受一段只有他和音乐存在的世界。
可这一次。
我等不到他带着我私奔了。
他不会再牵着我的手，逃离这个让我作呕的城市了。
……我什么都没了。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情绪太过激动的缘故。在走到小区门口路边的车旁边时，冯希钥忽然冲到树坑前，呕吐了起来。
女人似乎略微皱了一下眉头，声音愈发冰冷：“……你跟他做过了？”
冯希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只是一个劲的拼命呕吐着，用全身的力气去对抗身体的抽搐痉挛。
“不回家了，去医院。”
女人扭头跟驾驶座上的男人说：“有的话就打掉。”
男人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一直吐了好几分钟。当冯希钥擦了擦嘴站起来的时候，她呆呆地仰起头看着天空。
良久，她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凄惨。
——
——
下午三点。
“哟，醒啦。”
看着陈欣娅揉着脑袋昏昏沉沉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孟枝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想做饭我就点外卖了哦。”
“嗯……没力气做了。”
陈欣娅有些苦兮兮地嘟囔着：“原来网吧通宵是这么累人的事情啊。”
“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也就你还傻乎乎的非要跟着来了。”
孟枝随口嘲笑了一下，然后翻找起了外卖列表。
陈欣娅则是晃晃悠悠地走进卫生间，上完厕所后又洗了把脸。看了看镜子里浓重的眼袋，她突然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还是别去通宵了。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随口问道：“你点了什么外卖啊？”
“……孟枝？”
她发现孟枝没有说话，而是表情略显凝重地看着手机。
“怎么了？”陈欣娅有些不安起来。
孟枝沉默了一下，没有瞒着陈欣娅：“是我爸给我发的消息。”
“他说冯希钥现在……在医院里。问我要不要来看看她。”
“……诶？”